第十三节

“我说的是真的。”她严肃地看着他。

“算命先生说过，我命不chang。人死了，一把灰，我的骨灰就撒在岳麓山上。”

旨邑dao：“你的事情，史今来zuo比较合适。”

“我跟她分手了。”谢不周说。

太yang掉下去，橙色光yun消失，地上凉了。他们站起来，慢慢往回走。她左手停在并不突起的小腹，小心翼翼地避开坑洼。孩子呼喊正在草地上追逐的狗。她无力悲伤。谢不周像一团ju大的yin影。yin影随她沉默。脚步沉重有力。片刻，她又近乎草率地悲伤，接下来仍是仇恨。只有在想到孩子的时候，才会稍微平静。孩子使她恢复理xing。

他们走过一排垂柳。一个亭子。一所幼儿园。她隔着铁栏栅瞄了一眼。沙丘。木ma。hua梯。跷跷板。五颜六色的拼图。暮色中将隐将现。她很快扭转tou，仿佛不堪入目。他理解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但无话可说。

他们走走停停，走黑了时间，走黑了天，吃完饭回到了她的住所。他让她在沙发躺好，给她榨了一杯新鲜橙zhi。阿喀琉斯见到他，兴奋得在地上打gun。他检查她的冰箱，记下她需要添置的食品：牛nai、jidan、水果等等。她喝了一口橙zhi，忽然轻松，邪恶地自嘲dao：“我经历的，不过是所有女人都经历的，有什么可悲伤的呢？若干年前，我可没想过会和教授级的有名男人这样快意恩仇。我们本是探讨jing1神，只是不小心涉及了routi。所以现在，仍然要轻视routi，不使routi喧宾夺主。”

他正要为此说点什么，电话铃声打luan了他。她接通电话，声音像热胀冷缩的物ti，又蜷成一团。电话不到一分钟便结束了。她在控制shenti的颤抖。他意识到发生了重要的事情，问dao：“水荆秋？怎么说？”她摇不动自己的tou“是医院通知手术时间。”他大吃一惊“你要zuo掉？”她坐在那儿，zuo错事似的看着他，tou发垂下来，落在膝盖上。她忍住不哭。然而，眼泪bi1不回去，因为压迫更为狂涌。

他仍在惊诧中。他给她一个臂弯，让她放声哭。她却使用了他整个怀抱来完成一场惊天动地的哭泣。她双手抱救生圈似的搂着他，像失去玩ju的孩子那样嚎啕大哭。他不动，只是抱着她，心都碎了。前妻吕霜决定与他分手时也这样哭过，那是她原谅他，但却无法和他续缘的痛苦与决绝；是她爱他，但又必须狠心舍弃他的爱恋与难舍。谢不周明白，旨邑要舍弃一双孩子，与吕霜舍弃他，在本质上毫无区别。面对吕霜对他的拒绝，他无能为力；旨邑的chu1境与悲伤使他同样悲伤。

她哭了很久，把从前的委屈一起哭了出来。

“知dao吗？我真的爱他们。我舍不得他们。可是，我没有能力独自抚养他们。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不知dao怎么教育他们，我不知dao怎么给他们弥补父爱。我不知dao怎么面对没有父亲要，没有父亲疼的孩子。我害怕。我害怕让他们卷入我的糟糕人生。我见过被父亲抛弃的孩子，那样脆弱、那样min感、那样内向，天生胆小孤独。我怕他们不健康，我没有把握让他们快乐成chang，怕我的错误，使他们的生活不完整、不幸福。我怕我生下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不负责任。

“不周，我能怎么办？即便我再也不能生孩子，我也认了，这是我的报应。他当恶人，把我毁了，我也曾想当恶人，把孩子生下来扔给他。可我不能那么zuo，我不能毁我的孩子，不能拿我的孩子当报复工ju。我爱我的孩子。我这辈子最后的孩子。我将永世愧疚，我是无能的母亲，不能给他们生命。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我的生命。可我真的多想生下他们，多么想见到他们啊！这是我的罪孽，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我的不幸的孩子。”

她说了很chang一段话，就像树上的积水滴滴嗒嗒，落到地上，慢慢渗透到他泥土一样的内心shenchu1，他的心被浸shi了。

“旨邑，你能这样想，真的很勇敢，很了不起。但是，我要告诉你，我舍不得这一对孩子。”他的话仿佛一棵新绿树苗从泥土里chang出来，显示出茁壮成chang的趋势。这是他第一次明确赞赏她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他似乎知dao她需要人肯定与支持她的想法)。

他那句“我舍不得这一对孩子”激起了她内心的凄楚：除了水荆秋，谁会舍得这样一对孩子？旁观者为孩子都动了恻隐之心，惟独水荆秋要当恶人毁灭她和孩子们。他给予她最恶毒的毁灭。她将无能生育无能爱，倘若恨也无能，她那僵尸般的余生，会无比漫chang，无比苍白。

“不周，我不知dao，之后，我该怎么活。我会每天计算孩子的天数，他们的出生日期，每年会记住他们chang大了一岁，和谁的孩子同龄…他们不可能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总有一天，我会疯掉。我会自杀。我会忍不住提把菜刀去砍他。”她说这些，声音也无缚ji之力。

“我舍不得这一对孩子。我的意思是，我想当他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