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听得有把铲，把瓦砾铲来铲去，碎片与铁铲撞击的声音，正好

她的镇定让他吃惊，那次在乌篷船喝酒时，那个在断桥上柔弱与无力的女孩不见了，她生命中的苦楚，被她现在的冷淡覆盖了。她现在的冷淡，把她生命的苦楚淹没了。

球球的病除了咳嗽，特别怕冷以外，似乎并不影响生活，只是模样显得越发柔弱与温顺。小镇的言，在经历了一番汹涌的冲击之后，发现对象如此不堪一击，即不招摇，也不，便自觉没有什么意思，竟有些怜悯地默默沉寂了。这些温和的镇里人，到底狠不下心，把一个乡下女往绝路上。她们的所作所为，都只怪生活太过平淡无澜。

厉红旗暗底里仍在关注球球。厉红旗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知，事实上，球球并没有错，她的与情，都坦诚地给了他，但他跨不过世俗的门槛，越不过自设的樊篱。小镇太小了，小到一切都在人们的视线犯围以内。他有时嫌自己的屈从，对球球于心有愧。有时又想球球乞求他，要他继续她，不要分开，但球球却一句话也没有，竟比他还要决。用球球的泪将自己化的梦想泡汤，他反倒觉得自己被球球抛弃了，并不安心。这个冬天，目睹球球弱病态，厉红旗心底终于涌起一男汉的气慨，忽然间柔情满怀，盟生照顾球球的冲动。他相信，球球的病，和她掉河里有关；球球掉河里，和他有关，他是有责任的，因为他在她边，没有保护好她。

近年关了，小镇人也将力投到过年的准备当中。一切都像渣沉下底。小镇暂时风平狼静。也没有人关注球球的状况，只有球球她自己明白。她常觉得自己飘浮起来，离人和大地都有一段距离。有时候明明有人从前面走近，她却愣是看见对方往后退去。她的生活中，最真实的事情只有两件，那就是发金属音质的咳嗽与气。

她嗓里的声音，像北风在遥远的地方刮。

想和我上床，是么？不用拐弯抹角啊，又不是没上过，又不是第一次。她漫不经心的话，像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面红耳赤。

球球，原谅我，或者，惩罚我，好吗？他自知有错，他对她的伤害，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抹平的，因而只是不断的企求。

球球，你，别这样自暴自弃，以前是我错了，现在，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了，你不要这么理解我，我…厉红旗正说着，球球一番猛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她嗓里卡了一痰，几次试图吐来，都没有成功。他替她捶背，她一只手推开了，面朝墙专注地咳嗽，呼中夹有咕噜咕噜的杂音。半晌，她别转脸来时，已经有鼻血淌下来。他慌了手脚，命她仰起来。她若无其事地一笑，用巾掉鼻血，说，小事，习惯了，一会就好。

情不错，她就请她算一算，算一算事业，或者算一算县长现的时间。她还有许多梦，等待老的解析；有许多困顿，有待于老的拨。

老鼠在屋梁上逃窜。

不，你没有哭，你没有哭，就是在怪我。每次都是那样，你只有哭来，才表示你很委屈，愿意。只有泪才是你的真心。你哭吧，球球，哭来好吗？他很着急。她的鼻血不时地淌来，他用指帮她揩了几下。血，慢慢地止了。他顺着手势掠了一下她额前的发，她也许被他手指的温或者温情动，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来，并且趴在他的肩膀上，很久没有抬。

他没有动，由她哭。他知，哭着，是痛快的。他企盼她哭。因而决地用肩膀承受着她的泪，鼻涕和嘴里呵的气，把自己凝固成一堵墙，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微弱，暴风骤雨般歇息下来，恢复平静，他才松了一气。他也觉到她原本冷漠的，在他的手中化，缓缓地松开来，她的双手不知不觉地箍了他。

两人半晌没说一句话。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咳，咳…也许我该请我自己原谅自己。球球说。是咳嗽了她的睛，她没掉泪。

他随之明白，她已经原谅了他，便把欣喜与意双臂，同样的抱了她。

球球，其实，我们…你，我仍然喜你。球球房间里的冷使厉红旗一颤。他在床边坐下。球球气声很大，和门里来的风一起，凉飕飕地穿透厉红旗的脊背。厉红旗说什么，球球没有听清楚，但她从他的嘴型看来，他在说他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