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才走这么一段路就累了，将来怎么生孩？以后天天散步，先健。平前用肘轻轻地左依娜。谁知还能不能有孩。左依娜笑容惨淡（她自己觉得是惨淡）。你不想跟我生孩么？平前误会了，他很惊讶。我的意思是，谁知还能不能有啊，我们单位有一个女的，一连了四胎，有的是一个嚏就没有了，怎么保都保不住。左依娜很随意地眺望，庄严的车还在，但是人不见了。傻女，不要想。平前宽她。嗯？怎么想到生孩的事情了。她问。才缓过气来了嘛，前段时间的压力实在大太了，拿房、装修，多麻烦，多累人，你不心不说，还总和我闹别扭。平前现在才说心里话。她抬起睛看他，暗夜里的线条是真实的，他的确瘦了，她才把他的瘦看到心里了，愧疚轻刺着她的心，她去抓他的手，觉他手的糙和掌里的茧。她数了一下，每个手指的，都有一个茧。一共有十个茧。她把脸埋在他的手心，嘴在那些茧上，泪从他的指里落。他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像抱着她，却没有用力。两个人像一团黑影。车启动的声音惊动了她，她猛然抬，她只是抬，怔怔地看着前的四只脚，她听见车油加得很猛，呜地一声，车就远了。她看见有两只脚挪动了一下，立在草地上，接着他把她拉起来，说，我们也回家吧。

那这伙肯定在泡妞，你没事吧？平前怕车把她伤。左依娜惊魂未定，擂鼓一样。在那个短暂的时刻，庄严的神从她上过，仅一秒钟，她觉被网罩住了，他的光沾在上，她像长了一层鳞。她看见车熄了火，庄严从车里钻来，一星火星划来划去，忽明忽灭。她知庄严在烟，而且是“芙蓉”香烟。他只一个牌。我没事，差一儿，这人车技还行。她扭转，背对着车，继续往前走。掉吧，前面有荒凉，不安全。平前拉住她。她的心又得厉害了。她无论如何不敢从庄严边旁若无人般，走过去。庄严是一个哨岗，她是一个非法囚渡者，她不是个囚渡老手，她不能镇定自若。只是看着哨岗，都已经有颤栗，她知自己不能成功地穿越。她环顾一周，走到草地上，说，累了，歇会儿吧。平前说声好，靠着她，在草地坐了下来。

女的都诧异地盯着她。你不能这样打女人。还有，你不能任他打你。左依娜分别对男的和女的说。男的凑近几步，影灰糊糊的，把左依娜上下看了一遍，说，关你什么事。平前跨前一步，挡在左依娜面前，说，你想什么？我现在就报警，你殴打女人。这时，地上的女人迅速地爬起来，和男的并排站立，忽然间神抖擞。

这么多闲事嘛！我俩公婆打架，关你俩公婆什么事？女的说完，扯着男的，骂骂咧咧地走开。这时候，一辆白小车，从那对男女和这对男女之间缓缓过。车没有开远灯，因此光线不么刺。左依娜首先看见她和前的影，被拉扯得很长，像树影一样，在公路与人行的那个台阶上，影被折了一下，继续向人行伸展。随着车的前行，影往后推移，从脚底消失。左依娜已经瞥见车窗里的庄严，她觉到，车过她边时，庄严踩了一脚刹车，但又迅速地松开了。正是这个时候，平前把左依娜往旁边一扯，对着车嚷了一句，喂，看着开啊！车提了速，并没有急于开走，停靠在前方二三百米外的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