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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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县chang又唱起来了。许县chang是个女人。许县chang的歌声把大街上的喧哗压了下去，或者说许县chang的歌声从人群中漂浮上来。许县chang唱歌时，万物便凝结了，只有她的歌声liudang，像云雾在山尖缠来绕去，氤氲贴着湖面飘移。许县chang唱歌的时候，仿佛站在珠穆朗玛峰上，街上的人，街上的物，都在几千米的脚底下渺小，黑不溜秋的脸焕发出兴奋、油亮的光泽。

许县chang刚吃了一碗米豆腐，抹嘴时，把油汤抹了一脸。因此脸上就黑一dao，灰一dao。但是，许县chang的牙齿很白。不要以为许县chang刚去医院洗过牙，或者用了洁齿灵，波狼型牙刷，白牙素之类的东西。这时候的兰溪镇还没有这些东西，也没有人想过会有这些东西，或者说，在外面的城市里有这些东西，但小镇人不知dao，既便有人知dao，也不会想到往牙齿上花钱；就算有人想到往牙齿上花钱，这个人也不会是许县chang。许县chang是一年到tou不刷牙的，也就是说，许县chang的牙齿天生完好，好到小镇人忍不住暗底里嫉妒。

许县chang唱歌时是拼尽全力的。那时，许县chang的嘴全bu张开，不像唱歌，倒像吆喝。似乎是用力过度，许县chang的嗓子里产生了破音，好像风tong破了窗hu纸，忽然漏气。许县chang不guan这个，破音时，就往破里喊，然后在某一个音符突然恢复正常，让听的人措手不及。许县chang有时也会中气不足，一个音符未完，忽然间xie气，半张开嘴，独自发痴。许县chang并不羞愧。她唱得随心所yu。她可以中断任何一句，任何一个音符，突然间又开tou重唱：“九九那个艳yang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等到你xiong佩红花，回家庄…”即便是跑了调，许县chang也满怀重振山河的雄心。

只要许县chang一唱，西西总忍不住将一只脚伸出店门，探tou去看许县chang的shen影，在背后龇牙咧嘴地鬼笑。西西当了服务员，对镇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对许县chang很好奇。不过，西西不敢走远，也就是从店里探出半边shen子，随便看看，听听听，就心满意足的了。也就这时，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落在西西tou上，她闻到一缕浅淡芳香。她抬起tou一望，只见满树紫色的梧桐花在枝tou热闹、推搡。太yang在花ban与树叶间蹦tiao、躲闪，很迅捷。不过树丫间还被扔了破袜子烂衣服，大煞风景。

“梧桐叶子灰糊糊的，也许下一场新雨就好了，”西西想“下一场雨，街dao和树叶都会干净起来，街dao干净了，人也干净了。”

这时有人在喊口号。还是许县chang。许县chang已经不唱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不时地挥一下手臂，与唱歌时的许县chang判若两人。许县chang喊的口号与政治有关，与文化大革命有关。许县chang喊，喊一阵，默默走几步，拐到墙边，用手指tou在墙上luan写luan画，完了接着喊。许县chang干裂的嘴chun结了一层ying壳，两片嘴pi看起来像塑料zuo的。西西见那两片假chun一张一合，只是觉得有趣，像喝醉了酒的人一样好玩。

许县chang的年纪是个迷。也许有六十岁，但是，她满脸尘土的脸上似乎没有皱纹。说她只有三十岁，但她的tou发几乎全白了，苍苍茫茫的，像冬天结了霜的枯草，在风里瑟瑟地抖动。从许县chang的手来看，她应该不老，手有些cu糙，手指tou很chang，指甲feng里sai满了黑泥。其实，西西并不喜欢听许县chang唱歌，或者喊口号，她只是爱看许县chang的牙齿。因为许县chang除了唱歌和喊口号外，从不和人说话，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她的牙齿。许县chang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女。西西经常这么想。许县chang要是洗了脸，ca上run肤霜，换上干净衣服，一定是个漂亮女人。西西有时真想许县chang干净起来，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