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琴师、铁匠妻和制秤老人

宁静的午后，琴师xi烟时被一缕古怪的烟别住了牙feng。他难受极了。用牙签剔，用清水漱口，用针把棉线引过牙feng，再将棉线拉锯一样地反复推拉，甚至堵住口鼻只用那条牙feng呼xi，都不奏效。他想起自己的古琴。随即双目微闭轻拂一曲。试图用生命中最宝贵的琴声将那缕该死的烟赶走，也失败了。最后，他把琴拆开，将琴弦依次系上自己的牙齿，另一端则系在脚趾上，他用脚趾和牙齿将琴弦绷jin，绷到一个他感觉合适的程度，就开始无中生有地弹奏一支“烟牙曲”怪烟也许是被与自己有关的乐曲感染，也许是意识到琴弦带动的牙齿的震颤可能危及xing命，它轻巧地升上了天。

琴师出门碰到兜售铁制火柴的铁匠妻。他被铁火柴xi引了。他把玩着铁火柴问，这东西能点烟么？女人说如果你用火柴tou蘸上硫磺，就可以，我也pei硫磺卖。琴师想问这样点着的烟会不会别住牙feng，但没问。他买了火柴和硫磺，随地捡起一块石tou，蹭了一下着了。他把烟点着，用刚才那条倒霉的牙fengpen着烟走了。后来，他再没见过铁匠妻，一个把铁火柴pei硫磺卖给他的女人。

琴师自己也谱曲子。谱一支曲子要很chang时间。这期间他神情恍惚，终日梦呓般地胡言luan语。他被未完成的曲子困扰着，折磨着。他突然很想知dao一段段未知的乐曲是在何时何地到达他的心，然后被他用十指拂出，用笔墨记录。最近他把很多jing1力都放在这件事上。一天他碰到一位制秤的老人。他向老人诉说自己的苦恼。老人决定为他制作一杆可以称出他tou脑中乐曲重量的秤，结果jing1确到最小的计量单位。老人说，你只需在谱曲之前和之后称一下ti重，两个一减就是曲子的重量。琴师不信，老人也不多作解释。一个月后，秤制成，老人为琴师亲自称了两次，果然减出一个相同数值。琴师说怎么能证明这个数值就是曲子的重量？老人请他将心中的曲子由手拂出，再用纸笔记录下来。琴师都一一照zuo。老人用记录乐谱的纸的重量减去白纸的重量。得出的数值与前两次相同。琴师开始将信将疑。老人又用他拂琴前的重量减去现在shenti的重量，得出的还是同一个数值。琴师笑了。他开始满屋子找自己的铁制火柴和peitao硫磺。他要给老人点一支烟。

2。守林人的梦境

制秤老人永远都怀念与守林人在一起的时光。那些年他常去守林人那里，喝酒聊女人。守林人一生未娶，他说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女人让他守着，一同分享日月黄昏。他说人一辈子守一个东西很有意思，就像他守的这片林子。它总是在梦里幻化成其他的陌生事物，比如一把刷子，一块刺猬pi，一小片麦田，甚至有时干脆就是一丛女人。与这些shen夜由林子幻化的梦境相依为命，温nuan而诡异。可奇怪的是，他从未梦到过自己。一个个没有自己存在的梦境夜夜在他的ti内产生，翻腾，咆哮，也只有黎明时分，这些事物才像一个个唱完自己份内戏词的戏子纷纷准备退场，他才会感受到一缕由告别而生的哀婉柔情。一天夜里他谋划着把自己带进ti内幽远的梦境。他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入睡。他在自己的ti内醒来的时候，他在自己ti内的梦境醒来的时候，他在与现实一模一样的林间小屋醒来的时候，他知dao这就是他梦见的自己。他要干预自己的梦境。他准备改变梦境中的一些东西。他走到镜子前，镜子里映出的是他和一片林子混淆的影像。确切地说，那影像既不是他，也不是林子，而是两者经过杂糅（并非重叠）的结果。“就像一个庞大而轻飘的怪物。”他对自己说“看上去，那分明就是我，可那个‘我’的成份少得可怜。我被一片林子消解了。就像一粒盐消解在一池湖水里。”在他改变梦境之前，梦境已经提前将他改变了。或者是，梦境仅仅向他展示了多年来他不曾意识到的真相。他用拳tou砸碎镜子，碎镜片以一片片落叶的姿态旋转翻跌着落地，玻璃残渣则像尘埃一样开始在空气中浮游。他知dao屋内的一切一旦被干涉，就会像个表现yu极强的魔术师一样向他展示各自的非常态。他走向林子。就像一粒盐走向一池湖水。至此，他被盐的意象魇住了。他的shenti僵在林中的某个地方，不能动弹。接下来的多半个夜晚，他就那样站着，在梦境的林中某chu1，以一ju被虫蛀过的空壳一样站着，不能动弹也不能呼xi。一两只灰雀在他肩膀上停一下ma上又飞走。他听到自己松脆的pi肤碎掉的声音。听到风从pi肤裂纹涌入ti内的呜呜声和在空无一物的ti内无tou苍蝇一样寻找出口时与pi肤剧烈磨ca的哧啦哧啦声，像一个绝望的农夫没命地磨一把锨。守林人被死神永远地困在自己的梦境了。制秤老人在梦境的边缘如何向他呼喊都无济于事。他无奈地走开了。

守林人有一天会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梦中度过了太chang的年月，已经白发苍苍。醒来仅仅是为了与死神第二次相会。他还记起曾有个changtui的年轻人闯入。噼噼啪啪地拍打了两块石tou一整天。仿佛在与（年轻人）自己ti内的全bu骨touzuo最后的dao别。因为第二天年轻人在他梦中醒来后，骨tou尽失，只留一堆毫无支撑的rou。他举着燃烧的枯枝巫师一样将他从梦境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