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新鞋，比我那双新多了。猫说着放下陶的脚，这时他听见陶发了嘲谑的一笑，陶的笑声听来古怪而居心叵测。猫狐疑地盯着陶沉片刻，他说，不过也难说，谁知你搞的什么鬼名堂？

天气确实闷不堪，六月杨槐树枝叶繁茂，知了在看不见的树叶间长短唱，街上是一夏日独有的空旷而慵倦的气氛。没于店铺、居所和工厂大门的人们衣衫不整，步履滞钝，他们的脸上普遍带有一委顿和烦躁的神。南方的六月是最讨厌的季节，但对于新买了回力牌球鞋的陶来说，一切都是好而充满生气的。

下午陶从围墙上翻过了八一中学的场。陶已经很久没上学了。他走到教室门，看见一群少男少女的脑袋在几扇窗里飘忽不定，有人在座位之间窜来窜去的，不知在忙些什么，而那个胆小怕事的女教师正用一外乡音讲述着拖拉机的功能。是上课的时间，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舍弃了教室展览新鞋的念。他对教室和上课这类事真是厌恶透了。

猫你他妈疯啦？你到底想什么？陶声叫。

秦迟疑了一会儿突然说，他说他抓住偷鞋的就把他揍扁，我不骗你，他前几天在我家亲对我说的。

听说是你偷了我的鞋。猫从围墙上了下来，他的结实而大的落地时响起沉闷的反弹声。猫拍着手上的尘土向陶走近两步，又后退两步，他眯起睛打量着陶脚上的回力牌球鞋，怎么变新了？他说，你用什么东西把它得这么白？你以为把它新了我就认不来啦？

猫你他妈的真是疯了。陶下意识地退到围墙边，本来就是双新鞋，陶说，是我叔叔从外地带回来的。我怎么会偷你的鞋？难我会偷你的旧鞋穿吗？

那么你把鞋底亮来让我看看。猫声俱厉地说。

看吧。陶再次跷起了他的脚，自从穿上回力牌球鞋以后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这个动作，惟有这次他的心情是屈辱的，与往日大相径。看吧。陶说，是不是你的鞋看看就知了。陶的心里很想对准猫的脸飞起一脚，他看见自己的脚在猫的手掌里颤动了一下，脚弓绷，然后又颓然松弛下来，他缺乏这份勇气。他知老王街的猫不是好惹的。

陶看着猫纵翻上围墙，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陶朝围墙骂了一句脏话，他想他跟猫一向无冤无仇，说不定是秦在中间搞了什么鬼，他想他跟秦也无冤无仇，秦又凭什么在中间搞鬼呢？

陶跑到第三圈的时候，有人爬上了学校的围墙，他坐在围墙上静静地观望着陶两只脚在空中互相击打，那是猫，来自与香椿树街毗邻的老王街的猫。陶奔跑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围墙上的猫。后来猫开始把墙上的灰泥剥下来朝陶的扔，陶的驹式的奔跑才戛然而止。陶仰起脸看见了猫，起初他以为猫在跟他开玩笑。陶一边撩起背心汗一边朝围墙走去，他说，猫你蹲在墙上什么？猫没有回答，猫的咙里呼噜一声，啐下一黏痰，幸亏陶反应捷，他往左侧了一步，看见那黏痰落在板结的沙坑里，看上去令人恶心。

话，陶大声说，他觉得无从发莫名的火气，于是他俯到秦的耳边轻声补充一句，我告诉你，妞妞是个超级小破鞋，你小心染上杨梅大疮。

陶站在空空的场上，六月骄使学校的红校舍闪烁一刺的红光，一半是沙一半是泥的场蒸腾着气。陶弯腰了回力牌球鞋的鞋带，跑两圈玩玩，他对自己说，然后陶沿着场的不规则跑跑了一圈、两圈，又跑了一圈、两圈！陶在场上独自奔跑的时候听见脚下响起细沙与橡胶的声音，嚓，嚓，轻微而富有节奏，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奔跑是优而有力的，陶第一次在学校的场上跑了这么长的距离。

等一会儿。秦追到门边拉住陶，他又低下看了看陶的新鞋，这么的天穿回力牌够的。秦摸了摸陶的新鞋，他说，你难不嫌吗？

从学校来后陶就去了秦的家。陶怒气冲冲，秦却矢否认陶的诘问。你胡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的全是话。陶扫兴地缩回脚，他正想对秦说什么，里屋传来了笃笃的敲墙的声响，大概是妞妞那个小破鞋在敲墙。陶朝秦瞪了瞪睛就朝门边走。我走了，他说，你跟她好好地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