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使袁老师感到一份惊喜,她对身边的这个女人机械地重复着,有人找你,有人来找你了。
倪老师没有说什么,倪老师提着她的灰丝绒裙子朝楼下飞跑,她很快和那三个陌生男人站在一起了。他们在说着什么,袁老师很想听但什么也没有听清,她猜这是倪老师在搞鬼,倪老师时刻提防着她的耳朵。
令人失望的是他们没有上楼,倪老师领着那三个陌生男人穿过操场往学校外面走,袁老师随即返回她的房间,打开了面对香椿树街的那扇西窗,西窗多年紧闭,插销已经锈死了,袁老师费了很大劲才把窗子打开,她看见了秋风暮色中的香椿树街,街上的那些正在关门打烊的小店铺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她看见倪老师和那三个陌生男人拐过街角:在织布厂的围墙后面消失不见了。
袁老师在剩下的黄昏时分里心不在焉,她不知道倪老师带着三个男人去了哪里,但可以确定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倪老师回来得愈晚问题也就愈严重,袁老师这样想着渐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不管怎么说,她对倪老师来历的怀疑已经有了初步的证明,她相信事情已经露出端倪了。
天色已经昏黑一片,倪老师仍然没有回来,袁老师抱着女儿在凉台上朝校门口观望了一阵,看见的只是一片薄薄的幽暗和随风飘落的梧桐树叶,最后一个卖糖人的货郎正摇响泼狼鼓从街上经过。袁老师突然感到隐隐的恐惧,她想倪老师会不会出事了?这种结果是她害怕和不希望见到的。袁老师把女儿放到床上哄她睡觉,一边留心着外面楼梯上的动静。桌上的闹钟指针指向九点的时候,她听见从楼梯上传来一阵迟滞拖沓的脚步声,袁老师冲到门外打开了廊上的电灯,她看见倪老师站在她的宿舍门外,遍身寻找着她的钥匙。
你总算回来了。袁教师舒了口气搭讪道。
倪老师朝袁老师颔首一笑,她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苍白可怖,笑意是凄凉而柔和的,袁老师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对方的这种微笑了。袁老师忍不住想追问那几个男人的身份,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而且倪老师很快发现她出门前忘了锁门,钥匙正插在挂锁上,于是倪老师像平日一样取下挂锁,侧身进了她的宿舍。
怎么回事?袁老师独自在廊上站了会儿,想像着刚才倪老师离去的遭遇。没出事就好,人回来就好,袁老师咕哝着关了灯回到她的宿舍,她想隔壁这个女人的一切快要水落石出了,对于她的种种疑问也将会被确凿的证据所取代,现在袁老师心中有数,她觉得她应该上床好好睡一觉了。
午夜时分倪老师的宿舍里再次传来一声悠长的惊叫,比上次更其尖厉和凄烈,隔壁的袁老师和她的女孩一齐被惊醒了。袁老师听见板墙那侧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闯入了倪老师的宿舍,袁老师抱起被吓哭了的女孩,睁大眼睛坐在黑暗中,她知道倪老师这次的夜半惊叫是可怕的,而深夜的闯入者无疑是那三个陌生的操北方口音的男人、袁老师记得她听见了倪老师的求援的叫声,袁老师帮帮我,快来帮帮我!但她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出去,一半出于对那三个闯入者的恐惧,另一半也许出于对倪老师不友好态度的报复心理。袁老师甚至不敢开灯,她用手捂住了女孩的嘴制止她的啼哭,因为她害怕灾祸殃及她和她的孩子。
隔壁的嘈杂声很快平息下来,倪老师的嘴似乎也被堵住了,凭脚步声可以判断他们把倪老师弄下了楼。袁老师不知道倪老师怎么样了,最坏的估计是出了人命。后来袁老师跑到凉台上,出于意料的是倪老师跟着三个男人走过操场,她好像没有受到伤害,在秋夜的月光下袁老师看见倪老师的丝绒裙子随风飘动,而且她的手里提看那口小巧的皮箱。袁老师没有想到事情的结果是这样,倪老师收拾了东西跟着那三个男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