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侧脸看了看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榆看见他的两手指把一颗铁钉从木板上了起来，一扬手扔到地上。

木匠下地的时候榆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木匠炯炯发亮的睛使榆到恐惧。榆看见木匠朝他张开双臂，他说，孩，我抱你上去，尝尝睡棺木的滋味，这是世上最好的床，比你的小床舒服多了。榆靠到墙上，他几乎是哭叫着喊，不，我不要。但木匠有力的双臂还是揽着了榆。榆到他像一颗草籽般轻盈地落在那块棺板上，棺板冰凉冰凉的，松木的清香又又，接着是

榆听见木匠朗声笑起来，他直起绕着木板走了一圈，抬起脚把满地的木屑朝墙角踢。木匠摸了摸那块长方形的渐渐光的木板，他说，棺材打好了总会有人睡的，棺材是世上最好的木，你长大以后会明白的。然后木匠突然坐到了木板上慢慢地躺下，木匠的横躺着显得无比大，他仍然微笑着对榆说，躺在棺板上面那么舒服，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的。

有歉意的语调说，这孩不懂事，脾气很怪，都是该死的疼病害了他。

榆惊恐地看着竹箕里的米溅在缸边。母亲怒气冲冲，她穿着布夹衫和青卡其布长，衣袖和脚都挽着，她的脸因为烦躁和愤怒变得很红，榆看见她的额角上沁满汗珠，隐约可见一些淡蓝的血像蚯蚓似的蠕动着。榆觉得一切都猝不及防，他嗫嚅着说，我错了什么？我什么也没错，我只是不喜那个木匠。

姓王的木匠后来在榆的家里住下了。第二天木匠把榆的房门卸下来，铺到两张长凳上了一张桌。榆尖声对木匠喊，你要什么？你跑到我家想什么？木匠说，问你妈去，榆就跑到他母亲边，他说，他卸了我的房门，他到底要什么？母亲说，他要开始活了，木工活没有门板不行。榆说，我爹也是木匠，他为什么不来家木工活？为什么要让那个人来呢？母亲有不耐烦起来，她了榆一把，榆你的耳朵在哪里？对你说过多少遍，爹去很远的地方活，今年不回家了。榆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他说，他要给我家打柜吗？母亲说，打柜有什么用？不是打柜，是打棺材。榆的脸一下变得苍白起来，他回朝堂屋里的那摊工看了看，榆拉住她母亲的胳膊，为什么打棺材？打了棺材给谁呢？母亲正在淘米，这一天她的情绪似乎很坏。榆看见母亲把竹箕啪地摔在地上，她说，你这烦人的孩，我受不了，打棺材给谁？就给你睡，给你睡！

你打好了也没有用的。榆对木匠说，我们家没人想睡棺材，除非你自己去睡。

木匠不说话，除了活，他很少开说话。

榆倚着墙偷听母亲与木匠的谈话，但是他们没再说什么，后来母亲领着木匠走了的屋里，他们明显在商量一件什么事，榆仍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隐约觉得这件事与他有关，他们到底想什么？

榆从地上捡起一条刨，他用刀在上面挖了两个，在睛上。然后榆就坐在炉边，透过那两个审视着姓王的木匠。木匠在用力推平一块木板，他的动作机械而充满力度。

木匠的推刨从早到晚吱啦吱啦地响着，地上堆满了木屑和那些一卷卷的刨，木材的清香改变了空气霉味的成分，榆总是在睡梦中被木材的气味和声音惊醒，他的房门没有了，现在他躺在床上就可以看见堂屋的动静，木匠弯着腰，一次次地将某块木板推平，他的耳朵上夹着一枝红蓝双笔。在旁边的桌上放着一瓶白酒，木匠经常停下手里的活，走过去喝一酒。他喝酒的间歇家里恢复了宁静，榆听见的古老的咳嗽和吐痰的声音，母亲在院里吁吁地喂。

我家不要棺材，你为什么要到我家来打棺材呢？

喂，你为什么要到我家来活？榆说，为什么不到别家去呢？

母亲后来弯下腰捧起了地上的米，继续用漂洗着。母亲说，榆，我不是故意朝你发火，我是太累了，我不知淘这些米够不够他吃，家里的米缸快空了，你爹却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