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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2/3)

对于一般的香椿树街人来说,最耸人听闻的莫过于老邱偷看红朵洗澡的谣传。我曾经向红朵问过一些细节,譬如她在两家合用的厨房里洗澡的时候,她的祖母是否替她守着门?红朵说,她是替我守着门的,我每次洗澡都让她替我守着门的。

我不知红朵为什么对我说慌。

我后来忍不住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母亲。我母亲很诧异,她对红朵的话采取了一鄙夷的态度。这个该死的红朵,我母亲说,她怎么可以往老邱上泼污呢?她家的日全靠老邱帮衬,老邱待她就像亲生父亲一样。什么偷看她洗澡?骗人的鬼活,她跟她祖母一样,嘴里吐来的全是骗人的鬼话。

这就怪了,我审视着红朵的表情追问,既然你祖母守着门,老邱他怎么能偷看到呢?

他是从窗里偷看到的。红朵的回答明显是支支吾吾。

我惊讶地望着西窗下的女孩,仍然无从判断她的秘密是真是假,我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黄昏,临河的小屋里,而红朵的白底蓝在斜余晖中闪烁着一的光芒。

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红朵说,我祖母从老邱那里收钱,每次收一块钱。

现在想想无论如何我要为红朵保密,但我不知是由于幼稚还是别的什么,我把这件事作为一条可笑的新闻告诉了别人,从前的尼庵里的隐私很快就在香椿树街上传得纷纷扬杨。有一天我看见红朵的祖母在沿河的石街上追打红朵,红朵逃了几步就站住了,她端起木盆里洗到一半的纱线朝她祖母泼去,换来的是一串肮脏恶毒的咒骂。红朵木然地站在台阶上看着她祖母和河边洗衣的妇人们,她祖母一边咒骂着一边朝红朵扇了三记耳光,我看得很清楚,红朵的祖母一共朝红朵扇了三记耳光。

几天后我就看见老邱推着一辆板车从香椿树街经过。他的面黄肌瘦的妻靠着棉被坐在板车上,女人虽然满面病但目光仍然炯炯发亮,并没有丝毫死亡的预兆。路遇者都停下脚步询问病人的病情,病人说,一时半载的好不了,也死不了,就是拖累了老邱。老邱扶着车把站在路上,瘦的脸上浮现一丝疲惫的微笑。他的五壮的手指在车把上灵巧地弹击着,发沉闷的类似乐的声音。我听见老邱说,今天是星期一,每个星期一都要去医院检查的。

老邱不是好人,他偷看我洗澡。红朵说。

红朵受惊似地望着我,她的神悲哀、恐慌而显得孤立无援。我看见她的渐趋丽丰满的在藤椅周围坐立不安,她像一只被追逐的兔蜡缩在西窗下,左手挡住苍白的脸颊,右手住她的粉红的不停颤动着的下,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我听见红朵说那句更为耸人听闻的话。



手的指甲,过了好半天她从指甲里抠一块黑垢,把它弹到窗外。红朵回过偷偷地瞥了我一,终于说了那句耸人听闻的话。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的,红朵总是在黄昏前推开我家的后门,她似乎是利用了去河边洗纱的这段时间前来与我约会。但我们之间并没有通常的初恋之情,我始终无法揣摸她的意图。她有拘谨有木然地端坐在西窗前,手臂上还沾着洗纱留下的渍和皂的酸味。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或者凝视窗外的护城河,但她似乎并不关心我在什么,也不关心河上驶过的油船和驳的动静。我想她或许没有任何意图,她只是想在别人的窗前坐上一会。

还是不对,难洗澡不拉上窗帘?再说你家厨房的门和窗是在一起的,老邱如果偷看了你的洗澡,你祖母怎么没发现呢?

红朵告诉我的一些秘密后来被证实是慌言。譬如她经常说起她的母亲在北京的一家医院里当医生,说她母亲如何丽,如何喜洁净,如何恤和呵护她,但我后来亲耳听见红朵的祖母描绘的是另一类型的女人,丑陋、放、缺乏人,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抛在这里不闻不问。事实上红朵的母亲是一个纺织女工,她在丈夫车祸亡后的第二月嫁给了一个外地的男人。红朵还曾用一古怪的语调谈起老邱妻的病情,她说那个病膏盲的女人很快就要咽气了,即使她不死老邱也会把她死。你相信吗?红朵的的手指在窗沿上来回划动,她突然睁大双盯着我说,昨天我看见老邱用瓦刀对着他女人,他想趁她睡着的时候砍死她,碰巧我到井边去提,他就没有下手,不过你等着瞧吧,过不了几天老邱的女人就要咽气。

离她远一,我母亲告诉我说,她跟她祖母一样,小小年纪就会说慌,她家的人说慌从来不脸红。

红朵说完就走了,她拎着裙角走到后门:端起装满圈状纱线的盆往河边走。我看见她蹲在木排上,用一褪努力捶打盆里的纱线,远远望去她的背影和姿态就像一个成熟了的香椿树街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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