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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女人(2/3)

老锛回过隐晦地朝陌生女人笑,笑了一会又瘪起嘴说:“你留在这儿等着他回来吧,耍猴人不认路,都沿着铁路走,都要走过龙家湾的。”“那死鬼不会回来了,他把我的银项圈都带走了。”“留在这儿吧,上龙家湾就下来葵籽了,等瓜嗑完了,你家耍猴的也回来了。”

“没钱啦,半路上给撵下来的。”

的办公室里带。老锛是龙家湾的站长。他一天到晚在房里描描划划打电话接电话的,但是老锛关照过,站上来了什么古怪的人得带到他的办公室里来,站在门边上就行了,不准走到他边去。于是那个女人就倚着门,从哑佬宽阔的肩背后打量着老锛的办公室。老锛的斜从老光镜片后沉地测量着女人的行踪。“从南面来的?”“从南面搭火车来的。”

“簪丢了?”老锛在表格上画着他熟稔的圆圈儿,说:“掉在葵地里了吧?谁让你鬼迷心窍样地割草,割,割,这下好,把簪给割丢了。”

后来哑佬把那支银簪藏在宽宽的腰带里,他着气,又闭上睛。里便得很,全是夏天的向日葵作着温情的燃烧。银月,银月,你割这么多草什么用呢?“站长,我的簪丢了。”女人脸煞白地站在老锛的办公桌前,上的衣服被汗泡了,裹。女人浑都落了星星的草棵

“丢了。我漫坡都找过了,没有我的银簪。”“真丢了?再找找吧,龙家湾丢不了东西。”“我活不下去了。那簪和银项圈是成天地的,项圈让那死鬼偷跑了,簪怎么又不见了——天老爷,我活不下去了。”女人咬住的发紫的嘴猛地启开,冲一声悲痛绝的哽咽,那声音像石碎裂一样发散蛮力,办公室四的葵莫名地震

“怎么又不搭火车了?”

“你一个女人跑来东狼西颠的什么?”“我找我男人呐。大哥,你看见一个耍猴的过这儿吗?”“咦,你这么个漂亮女人连耍猴的都拴不住还能什么?”老锛瘪起嘴摇着,从耳朵上挟起一支圆珠笔,端正地在什么纸上一连画了好几个圈圈。老锛发的脑壳转也不转了。办公室的四都有葵黯淡地立着。“你回家乡吧,耍猴人走遍四方,上哪儿去找?”“我不回。他把我当姑娘时的银项圈当猴呢,他死了我才不,那猴死不了,银项圈也烂不掉,追到天边我要把银项圈追回来。”女人倚着门,亮的短发髻焦躁地磨着原木门框,背上的绿绿的包裹卷碰到了一捆葵,葵就沙沙鸣响着倒在女人的脚边。

“你这老家伙真是的,我嘛要听你的留下来嗑瓜呢?”“留下来吧,给站上活攒钱再回家。”女人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低垂下去,突然显了柔弱的模样,她朝哑佬望了望,哑佬的脸上充满了笨拙的诱惑。她转过脸去看墙边四角里的葵,葵都歪斜地站着,发散夏天的气息。“我走不动了,就在这里等他吧。”女人叹息了一声。老锛和哑佬看见陌生女人一下地坐下去了。她很累。她一低哑佬就看见那团发髻里着一支奇怪的簪,那簪像一把小刀的形状,锥闪着一冷光。每天一早一晚,龙家湾有黑龙般的货车靠站。帽的司机发现了这小站产生的些微的变化,矮房前的晾衣绳上竟飘开了绿绿的女人衣,空气中也因而夹杂着一丝讨人喜的温情的气味。“哑佬,你娶老婆了吗?”司机们朝扛货包的人群嚷。“不。”哑佬极艰难地吐一句,睛却快乐而多情地转动着,去寻找女人银月。银月远远地闪现在秋天的向日葵林里,在哑佬的视线里,穿黄衫的银月就像一株向日葵沿着路坡动,画一些黄灿灿的图案,把他的都晃迷糊了。银月在割草,秋天的草都黄了,银月就割满坡上黄的草。她给龙家湾的男人们蒸好吃一天的馒就下坡了。银月割了那么多草,全都懒懒地码在月台上,黄的,码成一座座憔悴的小山包。哑佬卸完车就常常光着膀在那些草堆里绕来绕去,变化着走路线,对这动作有着孩童的痴迷。“哑佬,你在找什么?”老锛白的脑袋探。“不。”哑佬像蛇一样贴着草堆游,游一个波狼形。“在找女人么?混哑佬!”老锛对哑佬狠狠地唾了一。看看那些草垛,越来越多,越来越,要把月台盖满了,老锛说:“银月割那么多草什么?真他妈会瞎搞,站台上怎么能晒草呢?又不是在她们的庄里。”

哑佬站住不动了。他听见远远地从向日葵林里飘过来银月唱的徽州小调,沙哑而伤心的。他睛却分明被草垛里的某一片光亮住了,哑佬的两只手鲁莽地去那片光亮,草垛微微倾颓了,叮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哑佬的脚下。是一支簪,银亮亮的,仿佛古怪的小刀儿闪着光,照亮呆立的哑佬。哑佬捡起银簪,没有灰尘,却类似向日葵的淡淡的香味。哑佬朝路坡那里张望,银月的黄衫已经落到坡底,在一片葵草丛中间一地闪烁。银月你这个怪女人,割这么多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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