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医生重新躺到凉席上，听见收音机里的弹词已接近尾声，他无奈地意识到这天的午休将归于失败。他睡不着，也不想起来整理一周来接

但是莫医生没有睡着。屋上的两个泥瓦匠始终没有下来。他们在屋上不时地踩动青瓦，一些清脆的刺耳的声响。莫医生不知他们长久地逗留在上面于什么用意，从天窗玻璃上可以看见他们晃动的影。他们上就要下去了，莫医生想，用不着去促，他们上就会下去了。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留在我的房上的。莫医生想着，看见天窗玻璃突然黯淡了一下，好像有一张报纸盖在上面了，然后有什么东西地摊在报纸上，又有一只重砰地撞击了天窗玻璃，他们还在什么？莫医生惊诧地从草席上爬起来，他到桌上仰脸朝天窗张望，终于发现压在上面的是一堆卤菜和一瓶酒。这么说他们正在我的房上就着卤菜喝酒？莫医生苦笑着摇了摇。他抓起一竹竿朝天窗玻璃了，你们快给我下来，你们凭什么在我的房上喝酒？

屋上的两个泥瓦匠没有丝毫动静。莫医生想也许是收音机开着，又隔着一层屋，上面的人听不见。莫医生就抓着竹竿走到后门那里，用竹竿的端敲着瓦楞，你们快下来，你们不是要去十七号筑漏吗，怎么在我的房上喝起酒来了？不去十七号了，我们喝啤酒解解渴。姓李的说。你也上来喝吧，最好带一只杯上来。姓孙的说。

莫医生孤一人住在这栋临河的房屋里。莫医生有午睡的习惯。莫医生有午睡时听收音机的习惯。莫医生有时候认真地收听午后的评弹节目，有时候想着忍冬和黄芩这些草药，有时候想着粉红的内脏和蠕动其中的细菌以及积。有时候莫医生什么也不想，很快睡着了。除了桌上那台木壳收音机，偌大的房屋里空空，莫医生或者睡在床上，或者睡在地板上，或者脆睡在方桌上。只要能够顺利睡，莫医生就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猛地敲击一记，就像墙上的挂钟一样，然后他就睡着了睡着了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绪介于喜和恐惧之间。莫医生弯下腰，凑近了木壳收音机朝它注视着，他觉得手足无措。说错了，你说错了。莫医生拍了拍收音机。那个播音员一无察觉，现在重复一遍，她在收音机里说，今天最气温二十五度，最低气温三十一度。

不对。她在胡说八。莫医生拧小了收音机的音量，走到后门的石阶上。莫医生端着脸盆在石阶上洗。穿城而过的河就在他的脚下汩汩过。河是暗绿的类似苔藓的，微微泛着氨的气味，面上时而可见零星的油污、死鼠和形状各异的塑料制品。莫医生最后举起一盆自往下浇去，他看见紊的泛着皂泡沫的激溅而下，沿着石阶汇到河中去。铁路桥横跨在百米之遥的河面上，午后一相对静寂，没有车辆从那些菱形的桥栏里急速驰过。莫医生远眺铁路，两手绞了巾。屋里的收音机换了一节目，是弹词开篇《林冲夜奔》。莫医生一边着，一边听着陈旧的听过无数遍的弹词。林教烧了料房，风冒雪直奔梁山泊而去。评弹艺人在收音机里抑扬顿挫地说。莫医生微笑了一下，他对着桌上那台收音机了一个轻蔑而猥亵的动作。你们都在胡说八。他说。

我要午睡。你们要喝酒下来喝，随你们上哪儿喝，就是别在我的房上。莫医生用竹竿继续敲击着瓦楞，提了嗓音说，我真不懂你们为什么要跑到我的房上喝酒。你睡你的，我们喝我们的，别闲事。姓孙的说。可是你们在我的房上喝，吵得心烦。莫医生说。谁说是你的房？屋里是你的地盘，房可不是你私人的。姓李的哂笑了一阵说，我们是房的，我们最懂这些了。你们都在胡说。莫医生涨红着脸说。我从来没碰到过这怪事。莫医生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语。他抓着竹竿走屋，突然骂了一句脏话。他想起这就是棉店女人骂的那句脏话，竟然很快被自己动用了。莫医生想这是因为他气愤过度的缘故，对此他并不到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