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但是我要下井去。”

年大草垛，后来蔓延成一圈环形状。那火焰蓝而又紫，紫而又红，整整燃烧了一天一夜。你听说后来从草灰堆里浮八芬芳焦黄的男骸骨，他们都是佬的儿，他们应运而死应运而生。只有佬的小儿赤虎逃走了，从此不知去向。桑无法卜知赤虎的吉凶。他想赤虎既然逃离了那场大火也就逃离了磨盘庄的神秘法规。自由的灵魂都是相似的，桑想自己也许真的是佬的儿。也许他真的要寻找父亲，那个永恒的神佬。但是他站在荒凉的莜麦地里极目四望，只听见燥的光晒草叶和莜麦穗的细微声音，车伫立在泥坯房的屋檐下，旷野蒸腾着朦胧的尘雾。这段历史如同土地一样被旱挤压得沉重如铁，我们的神父亲，他走到哪里去了？你走上６１号公路就有可能遇见佬。佬成为神以后就从磨盘庄地方消失了。你走上６１号公路就有可能看见土路上嵌着一非非人的脚印，铺在你的前面。辨别那脚印靠的是渴的睛。你还将听见空气中浮来隐隐的狗吠声。只要你走上６１号公路，佬就在你的前面走。

“我没睡。我在听神对我说话。他让我上路了。”“到哪里去？”“去找。我上就要上路了。”

雨夜已经彻底过去，黎明呈现稀有的淡金属降临村庄。蓝娘一夜未睡，她手持辘轳把屏息谛听井里的动静。佬在井底蜷缩成一名宁静的婴儿，仿佛去到了别的世界。“佬，你醒醒，你别睡在井里。”

蓝娘终于摇动辘轳把神佬吊上了井。雨夜已经彻底过去，这是第一个早晨，有三个女人瓦罐来空井汲，而佬要门上路了。你如果从南方河漫漫的地方来，你将找不到。你如果喝过许多，你将无法接近我们的神佬。桑，你想像了佬找走过的那

路边的山民说：“佬去找，你去什么？”你应该这样回答：“我去找佬。”

“雨一下你就疯傻了，你下井什么呀？”“我要在里泡一泡，我从生下来就没有洗过澡。女人，你送我下井吧。”蓝娘摇着守护着辘轳，但被佬一把推开了。佬着气将井绳拴上手腕，佬双目发蓝，举起双臂，像一个大鸟飞井中。八寸井溅起清凉的，上涨后浮起了佬的，佬在井中浑颤动，发梦呓的声音，他的脸被光笼罩后变得晶莹透明。

“神什么样？你看见他了？”

“我看见神了。神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神对我说，只要我上了找的路，我也是神。”

是否有人记得一百年前那场雨？佬就是在那场雨后离开磨盘庄的。时值秋夜，佬突然被惊醒，他听到悠远的雷声仿佛金钟敲响，震落屋的尘土。他从蓝娘和孩堆里爬起来，捂着耳朵喊“什么声音？谁在敲钟？”有谁在敲钟呢？蓝娘抱住佬的腰说“那是打雷，老天，是要下雨啊？”佬就是这样光着跑屋的，他站在土坡上发现磨盘庄的天空悠然倾颓，转间成为一条蟒黑河，风狂地掀起房茅草，雨箭矢一样倾注而下。佬的黑狗狂吠着，向天吐猩红裂的。佬在雨中抚狗说：“狗，狗，你看雨来了，雨终于来了。”佬听见蓝娘倚着窗嘤嘤哭泣，他又挥舞拳对她喊“女人，别怕呀，你看雨来了，雨来了呀。”下了七分钟的雨。七分钟里佬一直站在的土坡上。他看见磨盘庄里升腾起一片丽的黄烟，黄烟下人攒动，哭声四来。他们捧着锅碗瓢盆跪在地上，收下这场雨。佬分辨不哭声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是人类的还是自然界的。雨下了七分钟之久，坡下的黄烟渐渐散尽，绵亘的黄土爆发嗤嗤的呼声，佬半辈第一次听到黄土的呼声。他摁住黑狗和狗一起趴伏在地上听着那声音。等到他抬起就看见了磨盘庄雨后的画面：八百名乡亲手捧各瓦制容向老榆树聚集，那是村里唯一的树木，已经枯死好多年。八百名乡亲凝望枯树珠缓缓滴落他们的瓦罐，肃然无声。佬看着枯树滴滴了七分钟，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守雨的人群凝望天空复归蔚蓝，他们的肤在雨后发生了变化，仿佛萤虫闪烁着微光。雨过去了，什么也没有了。佬就是在这时候失声痛哭的。他抱着黑狗哭时磨盘庄已经平静了，只有他的女人蓝娘看见了佬这一夜的悲伤。佬哭着走到他挖了两年的空井旁边。蓝娘和黑狗跟着他围住了空井。空井不再是空井，井中升起了八寸之。佬一边哭一边把探井，他说“这是井吗？女人，你把辘轳摇起来，你把井绳给我，我要下去。”“你怎么啦？你下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