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我打断了密谋者们瞻前顾后的分析，情绪变得非常冲动，我要你们杀了他。我拍案而起，拉拽着四个人的耳朵，我贴着那些耳朵继续狂吼，你们听见了吗？我是燮王，我要你们杀了他。是，陛下，你想杀他他就得死。吉璋跪地而泣，他说，那么陛下明日传端文吧，我会替陛下了却这桩心愿。第二天燕郎奉诏去了平亲王府。燕郎的白拴在平亲王府的绊石上，街市上的行人商贩集结而来，将路挤得不通，他们想看看一代权阉燕郎的仪容，更想一睹传奇人端文的风采。据说端文跪地接旨时神态异样，在地上重重地击掌三下，沉滞的击掌声使燕郎到惊讶，他无法揣摸端文当时的心理。而端文的同胞兄弟端武守在照前，大声而鲁地辱骂着门外观望的路人。

你再细看，那个白小鬼就藏在海棠叶下面。你看它转过脸来了，它在嘲笑你们这些妇人的愚钝无知。陛下，真的什么也没有。陛下看见的是月光。堇妃吓得呜呜啼哭起来，边哭边喊着门外守夜太监的名字，接着锦衣侍兵们也匆匆跑来。我听见韫秀殿的空气爆发訇然脆响，那群白小鬼在侍兵们的剑刃下像泡一样渐渐消失。没有人相信我在清醒的状态下看见了鬼，他们情愿相信那些不着边际的鬼故事，却不相信我的细致微的描述。从他们睡惺松的脸上可以看这一。他们竟然用一怀疑的目光审视我，一个至无上的帝王，一个金玉言的帝王，难他们知我不是诏传的大燮王吗？

不要太医，去找一个会捉鬼的人。我醒来仍然看见那些白小鬼，在烛光下它们只是变得纤小了一些、模糊了一些，现在它们站在球瓶、案和窗格上发那凄厉的喧嚣。看见它们了吗？我指着案上的白影对堇妃说，就是那一群白小鬼，它们又来了，燮国的灾难就要降临了。陛下看了，那是一盆四季海棠。

我的夜晚和白天一样令人不安，现在老疯孙信的咒语在我耳边真切地回，你将看见九十九个鬼魂，燮国的灾难就要降临了。暗杀端文的计划是在一次酒醉后开始酝酿的。酒宴上的密谋者包括兵尚书邱、礼侍郎梁文谟，殿前都检吉璋和总太监燕郎。当我凭借三分酒意毫无顾忌地倾吐心中的忧患时，这些心有灵犀的亲信表情复杂，互相试探。他们小心翼翼地捉到端文的名字和有关他的传闻，我记得自己突然将白玉樽砸在邱的脚下，杀，我就这样简洁而不加节制地怒吼一声，邱吓得了起来。杀。他重复了我的旨意。后来话题就急转直下，及了这个秘密的计划。密谋者一致认为，此事实施时驾轻就熟，唯一顾忌的是激怒先帝的其他后代，那些散居在燮国各地独霸一方的藩王们，他们与大燮的矛盾随着皇甫夫人的薨逝而日益加剧，尤其是西王昭和端文的亲密关系更加令人担忧。

端文牵跨平亲王府的红门槛，以一块黑布蒙住整个脸，只那双冷漠的狭长的睛。端文以蒙面者的姿态策穿越街上拥挤的人群，目不斜视，对四周百姓的呼和议论无动于衷。人们不知一个功勋显赫的英雄为何要蒙面过市。据燕郎后来解释说，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在菜市街附近，一个破衣烂衫游乞于京城的老乞丐突然挤到端文的前，他伸打狗挑去了端文脸上的黑布面罩，这个动作来得突兀而迅疾，端文大叫了一声，他想到空中去抢那块黑布面罩，已经迟了。端文苍白而宽硕的额角袒在光下，一些围观者发现他的前额上刺着两个蝌蚪般大小的青字：燮王。菜市街顿时陷一片莫名的。端文回返归，以一手抚额，一手持剑驱扫蜂拥而上的行人，

笑，我该什么？去杀人？我杀多少人你们都不，就是不让我哭不让我笑。我还算一个什么狗燮王？说着我仰天大笑起来，我摘下上的黑豹龙冠往孟夫人怀里扔去，我不当这个狗燮王，你想当就给你，谁想当就给谁吧。孟夫人对突然恶化的事态猝不及防，终于失声啜泣起来，我看见她抱着那黑豹龙冠浑颤栗，脸上的粉妆被泪冲得半红半白。后妃们在燕郎的暗示下逐一退了我的卧房，我听见彭王后用一讥嘲的语气对兰妃说，陛下近来有癫狂。多少年以后一群白小鬼再次莅临我的梦境。它们随风潜南窗，拖曳着一条模糊的神秘的光带。它们隐匿在我的枕衾两侧和衣衫之间，静止、跃或者舞蹈，哭泣时类似后怨女，狂怒时就像战场武士。在那迫的耳鬓厮磨中我几近窒息。没有人前来驱赶那群白小鬼，僧人觉空正在遥远的苦竹寺无梦而眠。当我艰难地从恶梦中挣扎而起时，面对的是惊慌失措的堇妃。堇妃用一块丝绢遮掩着下，赤脚站在床榻之下，她的睛里充满了疑惑和恐惧。我知是我在梦魇中的狂叫吓着了她。陛下龙欠妥，我已差人去传太医了。堇怯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