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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2/5)

我站在对面的铺,隔街看着铁作坊里意想不到的一幕。燕郎跪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我看见他猛然脱下了布,狂地叫喊起来,爹,看看这个吧,是你用刀亲手阉了我,现在你该相信我是燕郎啦。

不,腹上有红胎记的人很多。老铁匠仍然固执地摇着,我不相信你是燕郎,假如你要打一把杀人用的暗,我会答应的,可是我不能让你假冒我儿的声名,你还是趁早开吧。老铁匠说着起一把板斧,他朝燕郎踢了一脚,怒吼吧,别让我一斧结果了你的狗命。

为时过晚,五个蒙面的剪径者已经将他和驴团团围住。抢劫是在短短的瞬间发生的,我看见一个蒙面者用刀尖挑开了驴背上的行,扔向另一个未下鞍的同伴,因为面对的是两个柔弱无力的赶路人,整个过程显得如此简洁和轻松。接着蒙面者近燕郎,在三言两语的盘问之后撕开了燕郎的布衫,我听见燕郎用一绝望而凄厉的声音在哀求他们,但蒙面者不由分说地从他的带上割下了那只钱褡,这时候我的脑一片空白,我仍然端坐在路石上一动不动,我所知的唯一现实是他们抢去了我的所有钱财,现在我们已经无分文了。五个劫路人很快拍了柞树林,很快就消失在平原的暮霭中。燕郎趴伏在渠边久久不动,我看见他的剧烈地搐着,他在哭泣。那受惊的灰驴跑到一边拉了一滩稀松的粪便,咴咴低鸣。我把燕郎从泥地里拉起来,燕郎的脸上混合着淤泥和泪,看上去悲痛绝。

爹,是孩儿燕郎,是燕郎回家来了。我听见燕郎的哽咽,铁作坊里的人都放下活计,拥到燕郎的边。里屋的布帘被猛力卷起,一个妇人衣襟半敞,怀抱着哺的婴儿风风火火来,嘴里狂喜地嚷着,是燕郎回家了吗?是我儿燕郎回家了吗?你不是燕郎,我儿燕郎在大燮里伺候皇上,如今他已经飞黄腾达,吃的是珍禽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老铁匠端详着脚下的燕郎,脸上不屑的笑容,他说,客官别来骗我,你衣衫褴褛,满脸晦气,你怎么会是我儿燕郎?爹,我真的是燕郎,不信你看看我腹上的红胎记。燕郎掀开了布衫,又转向他母亲磕了,他说,娘,你该认识这块红胎记,我真的是你们的孩儿燕郎。

没有钱了,我怎么有脸回家?燕郎突然扬起掌左右扇打自己的耳光,他说,我真该死,我以为陛下还是陛下,我以为我还是什么总大太监,我怎么可以把全钱财都带在上?不带在上又怎么带呢?只有一驴,只有一件行,只穿了几件布衣短衫。我回首望了望平原的四周,以前只知险山恶盗,从来没听说平原官上也有人杀人越货的勾当。我知燮人穷困饥饿,人穷疯了杀人越货之事都来,可我为什么没提防他们,为什么睁睁地看着我一生的积蓄盗之手?燕郎掩面痛哭,他踉踉跄跄地朝驴奔过去,双手抚摸着空无一的驴背,什么都没有了,他说,我拿什么孝敬父母,拿什么买房置地,拿什么伺候陛下?被劫的打击对于我只是雪上加霜而已,对于燕郎却是致命的一击。我不知该怎样安他,恍惚中看见驴蹄踩踏着一卷书册,册页已经散落,局沾有暗绿的驴粪。那是离开大燮前匆匆收的《论语》,看来那是被劫匪从金银珠宝间扔来的,现在它成了我唯一幸免于难的财。我慢慢拾起那册《论语》,我知它对我往后的庶民生涯毫无实用价值,但我知这是另外一天意,我必须带着《论语》继续亡下去。傍晚天昏瞑,乌云低垂在采石县低矮密集的民居屋,大雨下未下,一些肩挑菜蔬果筐的小贩在街市上东奔西撞。我们满灰土空如洗地回到燕郎的老家,临近白铁市有人认了燕郎,端着饭碗的妇人在门檐下朝驴背上张望,用木筷朝燕郎指指戳戳,夹杂着一番低声的议论。他们在说你什么?我问牵驴疾行的燕郎,燕郎面地答,他们说驴背上怎么是空的,怎么带了个白面公回家,他们好像不知京城里的事情。燕郎的家其实是一爿嘈杂拥挤的铁作坊。几个的铁匠在火边忙碌,汗淋漓,作坊里涌气使人畏缩不前。燕郎径直走到一个忙于淬火的驼背老铁匠边,曲膝跪下,老铁匠茫然,他明显是没有认这个离家多年的儿,客官,有话只说,老铁匠扔下手中的火钳扶起燕郎,他说,客官是想打一柄快刀利剑吗?

接着是铁匠夫妻和燕郎相拥恸哭的凄凄一刻,白铁市的那些铁作坊的锻铁声戛然而止,许多的或围着布兜的铁匠挤到燕郎家门情观望父重聚的每个细节。铁匠父亲一掬老泪,仰天长叹,都说你会衣锦还乡,买地盖房,修坟筑庙,谁想到你还是空着手回来了。老铁匠拭着浑浊发红的睛走回大铁砧旁,他一边拾起中断的活计一边说,以后可怎么办?一个废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以后只能靠爹养着你了。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站在门外等候燕郎召唤时雨终于瓢泼而下,白铁市的黄泥路面升起一片泥腥味的尘雾,堆放于天的铁上响起细碎的雨声。雨打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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