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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2/2)

这场推心置腹的谈话当然发生在两个女人亲如妹的和平时期,那时候腾凤和素梅留着相似的齐耳短发,两个人的衣裳也是由一块裁了制的,她们抬着一盆脏被单结伴到河埠石阶上漂洗,话题就像皂沫源源不断,素梅对她与沈方的床第生活也毫不讳言,与腾凤不同的是素梅对她男人的一切都很满意。素梅曾经和腾凤开过一个很不正经的玩笑,她向腾凤悄悄耳语说,修业要换了沈方,你肯定就会喜那事了。

素梅的男人沈方那天来劝架,劝了几句就被素梅踢了一脚,女人家的事你男人别嘴,沈方朝天翻翻了个鬼脸,女人家的事就像地上的屎又多又臭,谁想来嘴?沈方满脸不屑地在人堆里起了扩运动,你们别围着看,别围着劝,越看越劝她们吵得越凶,他说,女人家的事叫个什么事?昨天两个人还好得合穿一条,今天为了只就翻起脸来了。

香椿树街典型风格的另一义在于人们的记忆常常在细小大放异彩,不是制造风波的人还是观赏者,多少年过去后他们对某场街肆风波记忆犹新,某情也像一瓮被遗置床底的黄酒静静地发酵变,多少年过去后素梅仍然在后悔当初把窝和李家窝垒在一起,白白受了腾凤的一顿侮辱和冤枉气,她只能一次次提醒别的香椿树街的妇女,别去跟腾凤噜嗦,她冤枉我偷是小事、让他用蛇毒咒死了就倒霉了,与此同时,在香椿树街的另一侧,在李家的堆满了腌菜坛的堂屋里,腾凤用自己瘦弱的挡住了儿达生的去路。不准到叙德家去。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沈家一家五回没一个好东西,腾风的声音变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悲凉意味,她说,我一天到晚忙得腰酸背痛,你就不能帮我家务事?叙德跟他娘一样尖酸刻簿,你怎么让他得鬼迷心窍?

几年以后两个女邻居因为几只相向,各自都很后悔在河埠石阶上的那些掏心话。腾凤尤其不能原谅的是素梅耸人听闻的谣言,谣言给李修业的死因平添了几分鬼怪之气。素梅以知情者的吻告诉另外几个女邻居,车祸是一个假托,李修业是给自家女人咒死的。索梅的手指指向腾风家虚掩的门,她以前自己讲的,她会用蛇毒咒人,素梅的睛和旁听的妇女们一样惊恐地睁大着,她说,不骗你们,她以前亲告诉我的,她会用蛇毒咒死活人,是她耍蛇的父亲教的。

我是被修业打怕了,腾凤有时候向叙德的母亲素梅泪诉说她诸不幸,说到男人腾凤丽的睛便变得木然无光,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不知他多么吓人,整天脑里就想着那件下的脏事,我要是不肯他就动拳。腾凤解开她的衣裳,脖以下的许多地方果然都是淤伤,腾凤掩上衣襟泪像一样地下来,那畜生把我当石臼那样,就没把我当过活人待,腾凤说,我是让他打怕了,有时候碰到下雨打雷的天气,我就想天公为什么不可怜我,雷闪劈死了这个下东西,我就可以把他从下搬走了,我就可以气了你常常咒他不得好死?素梅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仇怨加的女邻居,她说,你真舍得咒他死?

对,我咒过他死。腾凤说。

时雪白,回来却沾满了炭黑,因此腾凤几乎天天更换那朵孀寡女人特有的白绒,腾凤现在是香椿树街十一名寡妇中的一员,而且她与邻居应酬谈话已经不见苏北地方的音了。有人还叫她修业家里的,有人习惯直呼腾凤,有人却喜叫她达生他娘了。

风波在腾凤和素梅的嘴里有两解释。腾凤说她好几次看见素梅在李家的窝里掏了往家里拿,第一次她忍着,第二次腾凤走到沈家门暗示素梅的手摸错了窝门,素梅当时脸上就挂不住了,她说,腾凤你还不老,怎么睛就犯了?到了第三次事情就闹大了,两个女人在窝旁边扭起来了,腾凤那天从门后迅速地窜至窝旁边,捉住了素梅抓着的手,给你脸你不要脸,邻里邻居的非要让我撕破了脸说话,腾凤亢而愤怒的声音惊动了周围好多人,人们看见两个女人的衣服上都沾满黄白相间的,而素梅的手里仍然定地抓着几片破碎的壳,素梅说,瞎了你的X,我看你是穷疯了,你家母会生,我家母就不会生?我要是真的吃了你家的,当场就让黄噎死,撑死、呛死。

方不偏不倚的评也代表了香椿树街的公众看法,类似的邻里风波往往在不偏不倚的舆论裁决中结束,没有绝对的胜方和负方,公正之绳本也是模糊而溃烂的,就像街上随意拉起的晾衣绳,或者就像化工厂从香椿树街凌空架的那输油,人们每天从此经过却易于忽略它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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