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嘀咕着,我被烧伤了,我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诗人的母亲在里面厉声说,又来个疯子,你怎么烧伤的难道自己不知道?怎么还要来问别人?被烧伤的人说,那天我喝醉了。这时候诗人家的门终于砰地撞上了,差点夹住了他的手,他听见诗人的母亲隔着两道门的喊声,那你继续去喝吧。去喝吧,别来烦我。那天恰逢周末之夜。城市的街道上灯光闪烁,夜空中飘浮着芜杂的无以鉴别的欢乐的声音,被烧伤的人站在十字路口,侧耳倾听那种欢乐的声音,他想判断它是美妙的音乐还是可憎的噪音。一些人喧哗或沉默地通过十字路口,与他擦肩而过,并没有人留意他脸上那只不合时宜的大口罩,但他仍然有一种孤独的隔绝之感,他已经有很久没有独行街道的感受了,他不知道当脸上的口罩一旦卸除,那些行人会不会朝他投来惊愕和厌恶的目光。城市的一切依然如故,人们像鱼群有条不紊地穿行在生活之中,唯有他的命运将无可扭转地走向一个深不可测的空间。没有人会相信是一种神秘的火烧伤了他的脸以及整个生活,但他现在站在这里,站在城市的十字路口,他的口罩和口罩后面的疤瘢,还有他幻觉中愈来愈清晰的火焰撩过皮肤的噼啪之声,一切都预告着他将成为一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被烧伤的人后来常常出现在河滨公园的草坪上。那是这个城市的诗人们聚会的地方,在诗歌流行的黄金时代它曾经像集市一样热闹而富有生机,而现在不知为什么河滨公园变得冷清和萧条起来,每天早晨一群白发老人集队在草坪上练习一种名叫香功的健身术,到了黄昏前后另一些年轻人来了,他们人数寥寥,随身带着一本最新出版的诗集和自己的近作,这是城市剩余的最后几个诗人。有一天他们惊喜地发现草坪上坐着一个戴口罩的陌生青年,他的手里捧着几页诗稿,他的清澈而忧郁的目光充满渴望和依赖,等待着诗人们走过去,当他们靠近他并围坐在一起时,戴口罩的青年用一种急迫的宏亮的声音朗诵了他的诗句。
烧伤我脸颊的火它来自看不见的空间我看不见烧伤我脸颊的火
只听见火的声音我看不见火但我看见我被烧伤的脸
比这个世界更加孤寂
那首诗就是后来被诗人们广为传诵的《烧伤》。而那个被烧伤的人也从此跨入这个城市最后一批诗人的行列。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具有丰富含义的笔名火鸟。爱好诗歌的人们认为火鸟的诗浸透了世纪末的绝望情绪,神秘、自省而又忧伤动人,人们都听说了诗人火鸟被神秘地烧伤的故事,总是有人对此提出种种质疑,那些与诗人火鸟相识的人就说,那是真的,火鸟现在还戴着口罩。
两年以后的一个秋风朗朗的日子。诗人火鸟的家里来了一个客人。那就是他最早结识而后突然失踪的诗人朋友,诗人朋友给他带来了许多礼物,其中还有一只塞满了钱的信封。火鸟对这只信封觉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