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桃君隐居北山的日里，山下的村民听得见从山草庐里传来的笛声，牧羊人经常循着笛声上山，看见信桃君孤独的影在草庐内外游移不定，像一朵云。有人曾经听信桃君预告过他的死期，他说草庐旁边的野百合一开，他就要走了，他们听不懂野百合期的奥秘，反问，野百合开了，大人你要去哪里呢？葬礼过后好多人都仰望着北山扼腕长叹，主要是后悔，后悔信桃君在溪边沐浴的时候，只顾窥视了他的私，没有问一问他后背上为什么刻了字。好几个人在夏天看见过信桃君的，那贵族男的因为过分的白晰和细腻而显得神秘，更神秘的是后背上的一个圆形金印，金印里应该是字，字能够简短地表达刻的仇恨，也能够平静地告知喜讯或者噩耗，可他们偏偏不认识字。他们守在溪边，隔谈论着信桃君状如孩童的生官，躲在岩石后面的牧羊人说王公贵族就是不一样，连那东西也长得那么致文雅，木丛里的樵夫则怀疑那样的官是否能够传宗接代，然后他们就到里去了，专心捡拾信桃君故意散落在溪里的一枚枚刀币。那隐居的贵族在北山的溪边树下散尽千金，后来开始把迟到的人领他的草庐，山下桃村的村民接受了他最后的恩惠，一羊，一块麻，一碗米，有的人拿了信桃君书案上的竹简，把竹简上的字洗去，拆了，成一把筷。老人们的回忆是琐碎而确的，他们说那三百个哭灵人都死于一颗恩之心，但有的死于溪里刀币的诱惑，有的死于一羊之恩，有的却死得冤枉，是被一只筷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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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在下面的人圈里，为自己的生活作了激烈的声明，她的声明引来了其他妇女的冷嘲讽，可捕吏们嘴角上会意的微笑，目光却冷峻地瞪着他们的脸。后来一声令下，不准下面的妇人吵吵嚷嚷，也不准上面的男人接耳了，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他们迎来了一卷从未见过的绳索，那绳卷叠起来，像一只磨盘，但比磨盘还要大，几个郡兵喊着号把它推上了山。磨盘般动的绳卷到村民们脚下，他们终于知郡兵们在忙什么了。有人发觉形势不对，企图从人圈里钻去，已经来不及了，捕吏们的枪缨对准了所有违抗命令的哭灵人，他们给一些壮的年轻人上了木枷，大多数人都用那条叹为观止的长绳串了起来，捕吏把一只只人手编在绳结里，绕一下，抻一下，再绕一下，编得很快也很顺利，一会儿工夫哭灵者们便像一片片桑叶一样，整齐地排列在绳两侧了。一个捕吏拉住绳，毫不费力地把那些人拉下山，一直拉到囚车旁边。老人们说可怜的哭灵者看见囚车才幡然醒悟，是信桃君的葬礼，是泪给自己惹来了杀之祸，于是好多人在惊恐中看着四奔逃的路人的脸，大叫，他是也去哭灵的，她也是去哭灵的，为什么不抓他们？还有好几百人呢，大家都哭了！

国王不容许为信桃君哭灵，那是一条未颁布的法令，达官贵人自然知，关注时局的引车卖浆之徒也知，可是北山下的人们一都不知，他们一年四季谈耕论桑，别的什么都不知。青云郡与北方的都城远隔重山，鸿雁难以传信。人们事后才听说，信桃君是被国王放逐到北山的，他的后背上刺了国王的赐死金印，国王让他死于大寒，可信桃君拖延了自己的死期，直到清明那天才把白绢挂到了草庐的房梁上。北山下的人们思想简单而又偏执，他们只知信桃君是国王的亲叔叔，于对贵血统天然的敬意，他们对那隐居者也充满了景仰之情，至于王公贵族之间仇恨的暗，无论多么汹涌，他们也是听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