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抓着荆条过来了，他没有料到碧向着他举起了锄，那女满面是泪，可她的脸上现了罕见的倔泼辣的表情，这使男孩毫无思想准备，他一时被难住了。她不肯死到树上去，她不肯死在树上！一个神崩溃的女在寻死的地上寸步不让，男孩觉得很好笑。你怎么这样笨呢？你死了就什么也不知了，你就把自己当一棵树枝好了，树枝不都是死在树上的？

碧叫喊，我不是树枝！孩，你不能让我死到树上去！

到临她突然想起自己葬在这树林里，没有人替她举起丧幡，没有人会到坟边为她掉一滴泪，碧不甘心，她决定在死之前为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于是她沿着那个方框走，一边走一边让泪尽情奔。碧的泪雨般地滴落在地，她乌黑的长发失去了簪的束缚，在获得自由的同时大声呜咽起来，发间泪珠像雨一样从发上泻下来。男孩惊恐地叫起来，你在什么？碧说，我在转坟，我在哭坟，我死了没有人替我转坟，也没有人来哭坟，我只好自己转自己的坟，自己哭自己的坟了！男孩半信半疑地瞪着碧，你们妇人就是事多，活着事多，死了也多事！

你自己说的，我是你的掘墓人，不你的生，只你的死！男孩嚷起来，我让你死在树上，你就死到树上去！

碧转好了坟，透过满泪打量着松树下的墓坑，想起自己最后葬在这么一棵树下，不靠路，不见光，无论如何算不上一个好坟茔，于是她向男孩提了最后的建议，孩，我们能不能换个亮一的地方，我是要变葫芦的，这树下不见光，等我埋下去了，万一葫芦藤长不来怎么办？

碧朝树上瞥了一，看见那只鸟巢孤零零地垒在树上。我不是鸟，我不到树上去！碧说，就是鸟，它死了也要落到地上，就是一片树叶，枯死了也要落在地上，孩，你怎么能把我挂在树上？

树林中土地，他们挖坑的声音很闷很轻，本不至于终于惊动树林外面的人，更不应惊动河那边的百台，当一个穿着紫袍的百台门客突然飞奔而来的时候，男孩傻了，惊叫了一声，千里看见我们了，快跑！他扔下锄就跑，跑了没几步便让那门客擒住了，紫衣门客千里一手挎住男孩，一手举着一面旗帜，凶神恶煞地朝碧走来，他说，我夜里就盯住你了，你在河边晃来晃去的，是不是谁派来的刺客？

男孩把手里的锄扔到碧那边，叉腰站在坑边，鼻孔着气，愤怒地喊起来，你是个骗！你自己掘你的墓去，自己埋自己去吧，我再也不上你的当啦！

男孩皱着眉注视着碧，他思考着什么，突然向她下了最后通牒。反正不是树上就是树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松树下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就走了，我把簪还给你，你找别人盖你的坟去！

两个人隔着地上的方框对峙了一会儿，赴死的人有难辩，掘墓的人气急败坏。松树上落下一片褐的鸟，愤怒的男孩抬起，发现树上有只鸟巢，鸟巢凌驾于树叉之上的样让他顿生灵，男孩说，好，好，我有好地方了，你不用担心见不到光，也不用害怕鹿来啃葫芦藤了，我把你捆起来，挂到树上去死！男孩睛里闪着亢奋而寒冷的光，他捡起锄去木丛砍下一丛荆条，了一，卷起来，松开，说，你不是要光吗？把你挂到树上去，挂你这么又瘦又小的女，三荆条就够了！

这次到碧妥协了，她来到了松树下仰望着茂密的松枝，说，不要光就不要光吧，孩，我是不该臭讲究的，你别生的气。她提起袍在方框里蹲了蹲，又侧半躺着试了试。斜着埋下去，是也够了。她用一迎合的语气对男孩说，聪明的孩，你来盖我的坟，是我的福气，怎么会去找别人呢？

什么光，什么葫芦藤？男孩受骗似地叫起来，我就知你千方百计赖着，赖着不肯死。你要是耍赖，我就不你的死神了！

我不是耍赖，我是不放心，这里有那么多鹿，万一葫芦秧刚来就让鹿啃了呢，要是变不成葫芦我就没来生了，没有来生我就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