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起来也要想，想最伤心的事情，我就想我爹是怎么把我扔在鸭寮里的，人家来捡，才把我抱来，上全是鸭鸭粪！人家到现在还叫我鸭，我一想我的名字，泪就来了！男孩说着忙不迭地把脸对准泪坛，又攒了几滴泪在坛里，他说，我们小孩的甜泪最难得，半坛泪要攒很长时间，你们妇人的伤心事我也不懂，怎么引泪下来，你去问问他们吧。

碧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一个妇人怀着莫名的嫉妒说，人家会五谷城最好的泪，甜泪算什么？人家会五味泪，什么味都有，不知会拿多少赏劳呢。

碧说，孩，我会哭的，就是碰到的伤心事太多了，一坐到这里，倒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几个忙于哭泣的妇人起先都很矜持，隔了一会儿听碧的坛还没有动静，便抬起瞪着碧，快吧，坛哭满了才能拿钱，一看你就是个苦命女，怎么会没个伤心事？闭上睛想一想不就哭来了？那胖妇人抱着坛挤到了碧边，她说，我看你是在城门哭得太厉害了，泪都浪费在地上，现在又捡不回来！城门的人怎么你的，不说我也猜得到，坏人比好人多嘛。可是到了这里你不能指望谁惹你哭了，詹大人把我们请来，总不能再搭上个欺负妇女的主来惹你哭吧？反正是一双睛，一只坛，哭多少泪来，都要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的泪是甜的！一个男孩突然停止哭泣，瞪着碧问，你的泪是什么味的？你们大人泪再多，都是苦的涩的咸的，你们不甜的泪！

碧了，她把脸放在坛，憋了一会儿又抬起来，泪还是没有来，碧有慌，问那个胖妇人，大，我一路上哭得太多，会不会把泪哭了呢？

哪来什么五味泪？一双睛来的泪，只有一味！我尝尝就知了，一定是骗人的。那男孩凑过来看碧的坛，手指刚要探下去，一看是空的，就嚷起来，你怎么还不哭？你不会哭？你没有碰到过伤心事吗？

她现在应该哭，可是该哭的时候她脑里还在琢磨那三冠的用途，联想起岂梁的冬衣至今没有着落，她忧心如焚，一时却哭不来。

女人的泪哭不，放心吧，睛就是哭瞎了，还有泪！胖妇人指着自己的睛说，你看我的睛，都成桃了，不还是在这儿哭？我们几个在这儿哭了好多天了，夫人太太们的病不好，我们还要天天来哭，外面多少人红我们呢，说是拿泪换刀币换粮，天下女最便宜的差使，你还不赶哭？快哭吧！

那个药工又过来了，他以为是其他泪人们妨碍了碧，把他们都从她边轰走了，又去鼓励碧，炉上等着你的五味泪呢，你一坛泪兴许能五坛泪用，你得好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