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所有的准备都白费功夫了。慧仙跑到走廊上，看见几个女从办公室里探半个朝她看。她不甘心这样离去，整了整衣服，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去，隔着玻璃门正好听见小柳那一句脏话，慧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柳对赵堂说，这小×，果然是船上百家饭喂大的，狗上不了桌啊！赵堂无言以对，婉转地请小柳评价慧仙的外貌和气质，小柳也不客气，说，脸盘倒是不错，八十五分，材也算匀称，给七十分，虎虎，算她六十五分，我最重视，她没有嘛，这个，最多评个三十分！

大家都知赵堂是慧仙的保护伞，这把保护伞，小心翼翼地撑在慧仙上，随时在等待着什么信号，但是一年过去了，信号闪闪烁烁的，并不确定，又是一年过去了，那信号依然模糊，然后是地县两级人事大调动，一条人脉的链条断了，一张棋盘不见了，慧仙这枚棋不知该往哪儿放，赵堂陷了僵局。上面曾经下过一个通知，名送慧仙去省城的青年妇女学习班培训，没几天又来个通知，说学习班的人选有变化，原通知作废了。慧仙收拾过几次行李，最后哪儿都没去成。她成了个闲人，天天守在综合大楼的门廊前，一边眺望着码方向，一边嗑瓜，也许是闲来的病，她不知跟谁学来了嗑瓜的技巧，小嘴一抿，啪的一声，瓜壳儿分成两吐来，整整齐齐的，她停留过的地方，地上会微微隆起一堆瓜壳的小山。

给德盛女人，有时候她拎两包心来码，甜的给孙喜明女人，咸的给德盛女人，不是零布还是心，都放在两条船的板上。别的船她偶有顾及，主要是朝每一条船上扔果糖，手里的糖扔完了，扭就跑，也不搭理大人们对她的嘘寒问，更不理睬昔日的伙伴。她回去报恩，就像是去施舍，大人情上难以接受，只有孩们兴。好多嘴馋的孩盼望慧仙回来，但也有人决不接受她的糖衣炮弹，比如樱桃，每次她弟弟去捡慧仙的糖，她都一把抢过来，恶狠狠地扔到河里去，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忘恩负义，我们不吃她的臭糖。

柳长的孙小柳来过，名义上是差，实际上是来看慧仙。小柳瘦瘦的，白脸，长发，衬衫，三十多岁的人，上还是散发着大地方青年的时尚气息。那气息对慧仙是有引力的。慧仙去四楼的小会议室送茶，事先了准备，她对着小圆镜整理了发和衣领，还往脸上扑了一粉霜。她去送两杯茶，一杯给赵堂，另一杯给小柳，那小柳不接茶杯，盯着慧仙看，先看她的脸，慧仙端着杯让他看，小柳平时一定是放肆惯了的，目光往下坠，落到一半又不动了，慧仙持不住了，一下捂住自己的，说，你睛往哪儿看？她举了一下茶杯，似乎要砸，最终没有勇气，涨红了脸把茶杯到了赵堂手里，自己一阵风似地跑了会议室。

大家知樱桃嫉妒慧仙，樱桃的母亲也跟着嫉妒，她常常当众唠叨她家樱桃也是有机会上岸的，只不过樱桃不会和宋老师打，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她一唠叨话就没轻没重，说慧仙这孩也是奇怪，小小年纪怎么就知和男人打了呢，会不会是小狐狸转世呢？德盛女人听不得她说慧仙坏话，用怪话回敬她的闲话，樱桃她妈你就别提什么狐狸了，狐狸也要条件的，一个闺女一个命，只怪你家樱桃没有狐狸的条件。孙喜明女人一针见血，用血统论维护慧仙，顺带着攻击了樱桃母亲，龙生龙凤生凤，谁让樱桃是你肚里生来的呢？船上生的闺女留在船上，岸上生的闺女回到岸上，这有什么不对？人家在船上吃这么多年百家饭，是没有办法，那叫落难，落难你懂吗？你再骂人狐狸，晚上走船小心，小心落鬼，小心慧仙她妈来拽你的啊。

2

小柳来去匆匆，赵堂用吉普车送走他，回来推开慧仙的宿舍门，看见慧仙坐在床上，还在生气。赵堂把一个塑料的笔记本扔到她床上，你还在生人家的气？人家也在生你的气，赶了一天的路来看你，结果你这个态度，狗上不了席！慧仙嚷嚷起来，什么叫狗上不了席？我

慧仙气了，对着玻璃门骂了句氓，掉就跑。她没有想到柳长的孙是这么个人，他是来看她，还是来看一牲的？慧仙气了，她能够应付各个级别的，也能应付各个地方的群众，独独是小柳这样的纨绔弟，她应付不了，小柳那么无耻，无耻得光明磊落，小柳那么下，下的方式却是居临下。慧仙气了，她在走廊上失魂落魄地踱步，一个女从办公室里来，好奇地观察她的表情，小铁梅你怎么不去招待小柳，在外面走来走去什么？没事去给他倒呀。慧仙把一肚气撒到了那女上，你招待他你去，我才不给他倒什么，要倒就倒一杯大粪！

慧仙住了综合大楼。

她和妇联主任冷秋云共住一间宿舍，是组织安排的，她认冷秋云作妈，则是双方自愿的选择。有领导关照冷秋云，照顾好小铁梅，也要培养好小铁梅。冷秋云是军属，自己没有孩，对慧仙这个孤女，起初是心的，也是尽力的。她给慧仙制定了学习计划，每天要读报纸给慧仙听，但是慧仙本听不去，冷秋云读报，她嗑瓜。冷秋云就很生气，说她最起码的理都不懂，不尊重人。慧仙说，我听着呢。听是用耳朵，又不用嘴，我嗑瓜又不影响你读报，怎么就不尊重你了？冷秋云发现这个女孩很难，以她的世，她不该任，偏偏她很任，她不该骄横，偏偏她很骄横，比起同龄的女孩，有时候她老练得奇，有时候又幼稚得荒唐。她看不惯慧仙，敌意就慢慢地战胜了理，打量起慧仙来，目光都是斜着的。后来她脆去找赵堂汇报，汇报了慧仙平时的表现，也汇报了自己对她的看法，她原本还要卸掉上的职责。不想慧仙了，但赵堂不同意。赵堂说，你不她不行啊，这是上面安排下来的任务，你看不来？她就是个贵重行李，现在寄存在油坊镇，以后要还给上面的！别人越是渲染慧仙的未来不可估量，冷秋云越是抵，她对赵堂发牢说，你们男同志呀，就重视个女孩的外貌，这女孩，好吃懒，政治觉悟也低，怎么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