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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2/2)

就这样我们在这间商场自动化的大房里,在这样的房我们情不自禁地要钻那片服装的海洋中,摸摸这件,摸摸那件,本来自动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坐着不动,电视屏幕会将所有的衣服一件件自动展现在我们的前,就像有无数仆人,双手举着衣服从我们的面前一一走过,当然比仆人更好更奇妙,而且不会使我们内心到不安。屏幕上的衣服悬在空中,它们像一件隐人穿在上的衣服,看不见人,却看见衣服正面、反面、前后左右地自己转动。你看中哪一件,一电钮,停,你再细看,看准了就确认钮,吱的一声,屏幕上的你就穿上了这衣服,你本人在这边端坐不动,另一个你在那边左转右转,如果你意犹未尽再走动键,你就会看到自己像模特那样优雅地走动起来,在这里什么样的衣服才会是不好看的呢?想不好看都难。就这样,我们舒舒服服坐着就买到了衣服。在我们掏钱的那一刻屏幕上我们穿新衣的形象就消失了,就好像是屏幕把我们吃掉一样。但我们还是愿意钻衣服堆里东摸西摸,觉比视觉更能使我们心满意足,只看不动使我们有一距离,使我们觉得自己低了衣服一,而衣服这样一本来只是穿在上的东西由于不准我们碰就显得在上,凭空给我们以压抑。因此在南红描述的自动化商场中,服装是可以随便摸的(我们都不希望自动化之后的商场只是让我们坐着),我们在摸中产生一占有的错觉,摸就是局的占有,而占有这无数衣服的假想使我们心情愉快。

南红,这又该怎么办呢?

穿着睡衣的南红还从路边的租车旁站到了一个顾客稀少的商场中间,她后是一些模棱两可的机,我知这跟“商场自动化”这个词有关。这肯定是一幅事实上不存在的场景,它只存在于我的脑中,因为有几次南红都是穿着睡衣跟我谈论商场自动化的事,这是她新结识的男朋友的专业。最后她穿着睡衣站在房间中间向我描述大屏幕电脑试衣的过程,她说那是一间很大的房,大房上就使她的睛变得明亮起来,大房和她的睛互相辉映,好像大房就是从她的睛里诞生来的。这时那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大房现在我们的房间里,它把我们的房间拉长拉宽,我们对面的墙变成了有整整一面墙大的镜,我们的后,是呈弧形排列的无数的衣服,容纳着所有的季节、一切的国度、全的民族各面料、各式款式、各个不同时期的无数衣服,它们黑压压地排列在我们的后,我们转过就像面对一个大的梯形教室里一排又一排老实而规矩的学生,或者,像一个落的首领面对一大群服饰不一、矮不齐、参差错落却又挤在一起的属,任何人一旦站到了这样一个位置,一气就会从脚底心一直冲上脑门儿,搞得印堂发亮目光炯炯,甚至可以气冲霄汉或气吞山河。

南红在对商场自动化的描述中激情渐起,越来越焕发了她的神采,我越过商场、镜、屏幕以及众多的衣服看到了她往昔的影,那是一张N城文艺青年的脸庞,它在她的上消逝已久,圳生活的迷和慵懒、焦虑和松弛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了它,我几乎也把它忘记了。那最后的几个夜晚,她着睡衣,脸上激情涌动,我为什么会把死亡跟她联系在一起?这的确有莫名其妙,想到《日》里的陈白(把陈白跟南红比是很不公平的,这我知)在夜里的徘徊和独白,以及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从饭店后门抬的一孤零零的棺材,这些不祥的形象隐藏在穿睡衣的南红上,当我知她的死讯的时候它们就从我的记忆中,从南红当时的里浮现来,成为某奇怪可怖的图景:南红的质地又轻又淡,犹如墨画中的人,而从她来的棺材却像超级写实的油画或摄影,能看清楚木纹或油漆,真到能即时招来铁钉钉棺材的声音。我知现在的棺材都是外形观贴着大方雅致的暗布纹纸,就像一个可的长匣,上述那木棺材只有在边远的农村或者有关久远年代的电影中才能看到,但那幅怪诞的图景就是这样。

当时那瞬间而逝的不祥之就是死亡的影,它停留在南红微、散发上,不动声地隐藏在睡衣的皱褶里。在告别时我看到了它稀薄的影,但我不知这就是死亡的影。而且在我离开圳的最后几天,南红迅速恢复的信心和好心情使我没能准确判断这些影的实质,我以为它们不过是她兴奋之后的疲惫,只要睡上一觉就可以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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