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人说：多米，你这句怎么像大实话，一都不好玩。大家听他念：多米在北京独自泪。众人一愣，又纷纷说：不好玩不好玩，这句太没意思了。下一再摸，再摸。大家心不在焉地念完剩下的几个别人的句，又踊跃地团起手中的纸条归齐，但气氛已经不那么轻松了，大家开始觉得这个游戏跟我好像有什么关系，甚至是事关重大。

我从东四十条地铁站来，一看到港澳中心那熟悉的玻璃大楼闪烁着天蓝的光泽，是真正的天的蓝映照在楼的钢化玻璃上，与它咫尺相对的保利大厦两只型的指正不容置疑地指向天空，保利大厦的前额还悬挂着几只大的漂亮气球，彩鲜艳，图案各异，这一切都使我注意到明亮的蓝天。我站在地铁站，对着这片风格各异的建筑看了一

给每个人的杯倒上酒后我就不知该什么了，大家刚吃完晚饭，没有人赶着不停地吃喝，大家端着酒杯看我，等我说什么来。

这时候我梦见铁钩，又猝不及防地记起了这个不祥的预兆，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呢？

就这样，这句命中注定的、致命的话，经过两次暗示之后在十三个证人面前现了，我虽然预到它会在今晚迟早要现，但没想到它是这样直白，直白到不可能有任何别的解释，还这样密实，无空可钻。

每个人都仔细地展开手上的纸团，没有人说话，这使每个人看上去都显得莫测，连小艾这么单纯的女孩都在这特定的时刻里变成了巫女，我又发现他们正好围着我坐成了一圈，这使他们看起来更像一些判官，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我在半明不暗的烛光中望着这一张张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脸，看不来到底是谁抓着了写有我名字的纸团。谁都有像，同时谁都不太像。

我平时有两情况容易脑发木，一是人多，二是着急，这次两样都赶上了，越急越木，越木越急，这时菜便建议游戏，他让我拿一叠纸，裁成小纸条，给每个人发三张，由每人在第一张纸条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第二张纸条写地，第三张则写什么。有人认真并且心善，就拣好的写，有的人怀了一小恶毒，于是专拣恶毒的写。写完后成小团上来，类在书桌上摆成三堆，然后每个人抓阄，从每堆纸团里抓一个，抓的三个纸团拼起来就是一句有有尾的话，再然后由每个人念手上的句，这样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摁到一个稽的境地里让大家笑一场。

于是在第三亦是最后一的抓阄时，大家不由严肃起来，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庄严。这庄严的气氛揪了我的心，就好像我的命运不是由上帝决定，而是取决于这群凡夫俗，取决于这帮人与我的亲疏，他们心的善恶，而这些混的东西就要放在决定我命运的天平上了。我心情既压抑又张，脑里一片空白，一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演变到了这个地步。我看着大家认真地各个取了三粒纸团，不知自己该什么和说什么。书桌上三堆纸团一下就剩下了光秃秃的三小粒，这也使我到奇怪，这三粒小纸团在书桌上显得荒凉、弱小和丑陋，它们无助的样碰到了我的心。

第一抓结果来，我的那张被小艾抓着，小艾是一名素主义者，她细声细气地念：林多米在家里发愁。这比较平淡，我没有介意，只等着听别人的笑话“南红在人民大会堂下”“菜在窝里上吊”小艾的那句令人羡慕：“小艾到白赴晚宴”

房间里很安静。

三张纸条一张写着我的名字，一张是“林多米家里”一张是“上吊”连起来便成了这样一句话：林多米在林多米家里上吊。

的。菜这喜走南闯北走江湖的诗人比我们在座的大家都更有见识，他知在各各样聚会的时候玩的小游戏，这些游戏是为了活跃气氛用的，就像看手相、说笑话、诽谤他人一样。在那次以我为主人的聚会上，通知到的人全都到齐了，而且没有人晚到，我的房间顷刻就挤满了一屋人，这使我不知所措，除了南红和菜，大多数人都不能算特别熟，南红为了闹把大家都拉来，大家也觉得这是唯一的一次，而且我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我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杯，南红尽责地从家里运来了一批杯和餐来，她在我的书桌上将它们排成三排，显得很有阵容，蛮像一回事。

我想起前面的两句话，从发愁到泪再到上吊，完全是每况愈下到最后无路可走的情景，从一个毫无逻辑可言的游戏、从有着大可能的组合中间竟然来这样三句天衣无的话，我实在难以阻挡心中的惊惧，我又想到别人名下的句多少有一超现实的荒诞，如在人民大会堂下不了在窝里也上不了吊，人家轻而易举就把不祥的气息排除掉了，只有我的一句比一句写实。林多米在林多米家里，不祥的气息在这句话里凝聚，我看到这句预言一变得、锐利，它寒冷的光芒覆盖了那个最后聚会的夜晚。

这句大白话以它直白的力量横扫过我的，它迅速收了前面两句不祥的话（那其实是它的先声或影）以及现场张不安（为什么张不安？是否有人暗中希望我此去败名裂，破血，这些潜意识或明确的意念飘浮在空气中，成为一气，游戏正好把这气聚集起来，而谁都不是故意的）的气氛，变得更加富有质量威力无穷。

这时老圆吞吞吐吐地说，多米，要不你自己看吧。我说：什么？老圆说：我念来你会误会的。我说：误会，对。老圆把三张纸条放到我手里，有委屈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这时我听见旁边有人说：这是你的。我觉得这是一句大有意的话，而这句话我一听就听明白了，我像一个顿悟了的人一下听到了这句话的，听透彻了，我想原来这就是我的，是一命中注定。我本能地扭看看是谁告诉我这句启示般的话，但烛光摇晃不定，我没看清楚是谁。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因为我没有签，所以剩下的纸团是我的。

大家也在等着，开始互相看。

抓到第二的时候我无端张起来，我忽然觉得这抓阄在别人都是游戏，唯独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怎么不是呢，这是为我送行的聚会，我这一去前程未卜，这不是大家为我抓阄又是什么？我暗暗盼望有手气好的人给我抓到一句吉祥的话，同时我又预到这句我盼望的话是不可能现的，而且我还开始认为第一的那句话是一个不祥的预兆，因为它太写实了，一玩笑的成分都没有，既然它已经开了，它还会继续冒上来，它决不会中途而返甚至变成一个相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