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小脚的故事多：辜鸿铭小脚的特别气味。不过这个人不能算数。他是半洋人，一心一意反。凡是北大同事反对的，他都偏要拥护。他戏认真，我们就真上他的当了。

《毕业生》里的女人的玉伸来，端是一个怪里怪气的畸形团：中国的达斯丁霍夫曼站在那儿，激动得心都停止了？少胡说吧！告诉那些持认为中国人心理有大病的中外专家：我——不——相——信！

再看小脚癖的源：南唐李后主中女人太多，窅娘想邀，只能大牺牲，个招舞姿，引来皇上恩顾。李后主只是喜新厌旧，好新奇这个趣正常，不能让他为千年陋习负责。等到新奇变成行，行变成制，那就不是问题：小脚一千年，没让中国男人腻烦透，这才是怪事。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效率极低。本无法号信全国军阀政府，忙于内战无法顾及社会改造的国民党政府，在除小脚上却是异乎寻常的成功：“五四”之前妇女就开始纷纷放足，二十年代有面的男人已经不能再有小脚夫人，三十年代如果不休掉小脚夫人就面扫地。改造之彻底，之容易，我更不能相信小脚是中国男人的趣。这个时期男人同时丢失的千年宝，是科举，证明科举的确与小脚共生。一句话：小脚不是追求，而是改变社会地位的努力。一旦无此用途，消失得极快。

有人说，小脚陋习之消失，是西风东渐，社会风气改变，就是中国男人的趣，变得西方化了。我看这说法完全不了解中国社会，没有任何西化之风能叫僻远山村的女人在一代之内放弃缠足。

晚清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也有一个嗅脚癖，既是“怪现状”即非常人所能为。

裹脚布后的样：那丑陋，那臭味，让我一生难忘。当然我不是中国男人，现在已经抓不到一批男人来测试，肯定或否定都是悬猜。

专家们说：西方女人鞋着跟，实际上与小脚功用等同。既然如此，在燕莎睛贼溜溜地看跟女郎扭腰摆的男人，为什么不去看据说也能使女人摇曳生姿的小脚呢？

赵匡胤大军灭南唐，李后主到汴京了职业诗人，窅娘当了职业舞女。此后，男人就开始有机会靠苦读写命题作文改变社会地位，而全国女人就开始扎小脚表明决心：社会地位能靠吃苦而改变。男的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堂，女的能靠自我折磨的毅力表明改变社会地位的决心。到本世纪初，教训女的村野小民依然心里明白：“你这男娃不刻苦读书，一辈当不了官。”“你这女娃不狠命扎脚，看哪个好人家娶你！”

满清关，武力征服成功后，令汉族男人留辫，女放脚以示臣服，而且不惜在江南一再屠城压服反抗。但女好像对放脚的抵抗更激烈，满人只能见好就收。汉人到了“男降女不降”男打辫才能考科举，女没小脚怎么往上爬？

依我之见，小脚与中国人的“趣”没有什么关系。小脚长盛不衰的原因，是中国社会特殊的“等级动”社会制度。与任何社会一样，社会讲等级。但是西方一直到十九世纪，中国在宋明之前，等级是世世代代不变的。所谓九品中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唐开始施行科举，但族士制度势力依旧。那时没有女人裹小脚之举，裹得再小还是寒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