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乳房。我走向她,马上明白这是德里那个女护士,那个阿难的崇拜者,能背得出阿难歌曲的歌迷,让我到婆罗尼斯来找阿难的指路人。
她一步跨三级石阶,避开我似的,身后跟着两个短打扮的精悍小伙子。
她将插在腰上的墨镜取下,戴上,加快脚下步子。
我想也没有想就追了上去:我怎么能上这样的当!我早就应当明白:异国他乡,就别想巧合。凡是巧合,多半落进算计。
想到这里,我几乎要对自己怒吼起来。我正拐过巷子,向上爬坡,却发现有一人紧紧跟着我。就在这时,我又看见那三人奔上了石阶。后面出现了一个盯我的人,我对这种事情很敏感,马上就会发现。哪怕他与其他人一模一样,而且小心翼翼,总在我回头前闪到一边去。
但是我心里一紧张,差一点丢了追的人。我们在婆罗尼斯迷宫的巷子绕着圈,一会在河边一会儿到街上,他们走得快,走得熟悉,走得沉着。他们的衣服松弛,我穿着印度服装,又是拖鞋,就碍手碍脚。终于无法再看见那批人,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远近寺庙响着乐声,混和着教徒的诵经声,像是从一处处河边沐浴的人那儿传来。
男女老少似乎都喜欢坐在路边地上,坐在地上的人神情都满足而快乐,印度少年的眼睛特别清亮,很迷人。卖槟榔鲜花,按摩,请人理胡须,修脸面,布施金钱给乞丐。奇怪,就在我一闪神之际,他们不见我视线里了。
我拿出地图一查,我在马尼卡尼卡的河阶平台。
这儿的火葬场,尸体先用布包裹起来,男的用白布,女的用红布。然后放在竹制担架上,从不同的巷子和弄堂抬来。石阶上堆积着无以数计的木材,旁边有一个巨大的磅秤。每一根木头都要过秤,以便精确计算火葬费用。工人们有经验地将木材堆叠在尸体上,由亲近的人点着葬火。没有人哭,因为是葬礼仪式公开,每个人都可以观看,有的人在岸上看,有的人在船上看,死亡就是日常生活的一件普通的事。一边是死亡,一边是沐浴净身,上面是烈火,下面是圣水。
我浑身汗淋淋,累得干脆坐在石阶上。火焰燃烧的声音轰轰响,一阵风吹过,热乎乎,像有骨灰扑打在脸颊上。我心里生气,一直跟着那三个人,怎么突然从视线里溜掉,盯我的人,怎么可能放过我?明显她们要找我,而不是我要找她们!
那么我应该趁此机会溜掉。
小渡口,船夫站在船舷上,拿着长长的竹桨,还有些人蹲在岸上,无所事事。船夫不断地吆喝“要开船了!”跳上小船的人中没有。这一段河水浑浊,但河水就在房子门边“上船,上船”生意拉到我了。我一声不响就跟着下了河岸边,上了小船。
就在这个时候,我身后响起脚步声,跟着人就到了船上,到了跟前。那个自称护士的年轻女人消失了,我看出原先在她身边的两个人,以及追我的人,已经围拢上来。
“中国女人”那个跟踪的人说话了。“我们谈谈好吗?”他彬彬有礼,但是船夫马上明白他们是什么人,马上消失了,实际上我们周围的人全部都消失了。
我被一连串不同的人连续审问,问的问题莫名其妙:名字,假名,真名,笔名,地址,电话,工作地点,教育,父母,来印度目的,与什么人接触过,到过什么地方,现在住在何处。我对此当然不会惊惶,也不会拒绝回答。我的回答他们相信不相信,就不是我的事了。他们反复问这种事,是想抓住我前后不一的破绽。这也未免太小儿科,我应付自如。
房间算得上大,窗口也不小,可还是亮着一盏长日光灯。地方很像肯顿门区,虽然他们的吉普车在路上绕着圈,我仍然有点方向感。
没多久换上那个追我的人,粗腰,但鼻子生得又直又大。他直截了当,问我“阿难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