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牵着珂赛特准备到江边去，走到堂时，看见小山与大岗跑过来。大岗手里挥舞着一张报纸，与小山嘴里嚷着什么。

珂赛特站住了，磨蹭兰胡儿的，提醒她停下来。

看客的声音，在议论她的样，也有人说，看看瞎能什么？也听到铜钱落地的叮当声，她心明透亮啥时该加火候。纤细的躯像在颤抖，发零，脸憔悴忧伤了些，技艺一厘一毫却不差。大岗要上来时，先摸摸她的脸，像是可怜她，犹豫着。

正月里来是新

堂每日排着大小桶，靠墙那端有个小沟槽，男人背着解带小便，天腥气到走过得捂着鼻。破烂的衣服挂在门前，女人家趁太毒用竹竿拍打着晒着棉被，扑腾起脏脏的灰尘。墙上挂着萝卜片，收了形缩成细丝丝。

小娘急等着嫁门

张天师扔下牵狗绳，拿过一看，脸陡然大变：“西洋术还真玩得！”

街上有鼓手在击打着节奏烈的曲。他们兴采烈地笑着。暗淡的天下，珂赛特走远几步，必回过来嗅兰胡儿，她跟着狗走着。从受伤砸场后，这是她第一次走堂来。

四周嘈杂的呼，有乐队奏节奏明快的曲。兰胡儿听着，一只熟悉的大手这时握住她的手臂，她被牵到一个地方，能觉到空气中有火药味，鞭炮刚炸响过。那手松开了，她走着圆圈，脚步往外移开。“扑”地一下，她倒翻过来，成一个稳稳的翻天。她说：

是燕飞飞站在圈内怯生生地唱时髦小曲，她摆动的两只手，撩起轻巧莫名的风。荒唐情歌漂浮在远远近近庆声中，几乎被吞没，但是兰胡儿听到了，她哪怕被人踩着，笑得也比先前更甜。庆祝胜利的人看了心里舒坦，多丢了几文钱。

半夜里兰胡儿听到张天师唉声叹气，睡不着在床上翻的声音，用拳捶墙。天气一闷，又久不下雨降气温，人就更烦躁。

家家挂彩灯

摊开在面前的是一条伤心之路：他们是街卖艺几个小钱的江湖末，说不好哪天更沦落，连珂赛特这条狗也养不活。

“小山你先上来吧。”

听一曲喜鹊报信来

张天师奔下楼去，那掀翻整幢房的架势，使兰胡儿一下站了起来，她摸着走下楼梯。厨房里只有苏姨坐在那里折叠晾的衣服。两分钟后张天师房门来，颓然坐下。胜利了，中国人胜利了，他们却没有胜利――明天的饭钱都不知到哪里赚。

大岗事一向踏实，又是半个哑，从不惊咋咋的，识字也不多，从不读报，拿着一报纸什么斯文样？张天师走近，才听清小山嘴里嚷着：“日本吃了一颗，叫什么蒸汤‘圆’。开笼，一气，死二十二万人！”

加里呀加里，你这混沌小，断梦劳魂成了过去。我和珂赛特上街卖艺，月亮，太现，我们全得活下去。该什么命就什么命。瘸有瘸的讨饭经，瞎有瞎的贱活路，卖艺人认准草台命，玉皇大帝也无奈何。

兰胡儿听着街上锣鼓喧天，说“我不呆家，盲女能唱街，我瞎了还能演柔骨。”她给狗拴上绳，叫珂赛特带着上街，这样她也能帮着赚几个小钱。珂赛特快地叫起来，往门前走去，真的领着兰胡儿往街上走。

了灯，早早睡，可是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但是她只说：“别忧事，上吧。”

兰胡儿伤已全好了。她在小阁楼里走着，活动脚劲，突然鞭炮炸响，呼声一接一涌起，沸腾一片。第一个冲去的小山上回来嚷：“小日本投降了！胜利了！”

张天师盯着兰胡儿的背影，半晌才说“兰胡儿是对的！天无绝人之路，就算没过大世界，天师班多少年了不也摆地摊糊上嘴？”他招呼天师班的人跟上兰胡儿。

哪怕一个天撑不住，气绝命毙，也不能皱眉。就是上站上两百斤，也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