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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金女玉郎亲上作亲虚名假诰(2/7)

宝钗赞叹:“从前我家开着恒舒典的时候,只有收当的,没有当当的,如今竟也要当东当西的起来。幸亏是你,肯耐得下这些长短,换了我哥哥的那位,还不知怎么闹呢?”便又问宝蟾害喜可好些了,这几日又嚷肚疼不曾,有无与岫烟置气。岫烟忙:“他是重的人,就左些,我又怎好与他计较?放心,的侄儿,难不要叫我婶婶的?疼还疼不过来呢,那里会去惹气。”

宝钗便往邢岫烟房中来更换衣裳,只见炕上不过是炕桌、衣箱、引枕、坐褥,地下不过是条案、茶几、巾架、杌,另有些茶筅漱盂等零星,空空落落,不多几件陈设,不由问:“我记得这里原本是只紫檀雕炕柜的,怎么换了樟木箱了?那个大理石面方桌又去了那里?”岫烟羞笑:“前些日生日,把两件桌柜当了几百两银预备寿礼了。我想紫檀也好,樟木也好,左不过是个盛东西的什,不见得使了紫檀的,能另生新衣裳来不成?便没再赎,另置了这个樟木的。至于桌,更不必了,咱们家上上下下统共十几人,又不在这屋里吃饭,平白的放个石作什么?倒占地方。”

原来自应天府案发,薛家自除了名,削去皇商之职,又缴没恒舒典等家业,薛蝌为了官司奔波,去许多冤枉银钱,加上宝琴嫁、薛蝌娶妻、贾薛联姻诸件大事,家底尽已空了,除去自家居住的一院落之外,余的几间房舍也都变卖了。邢岫烟过门后,便遣散一概仆妇,

还知尽让,如今了亲,越该相亲相的才好。人说‘家和万事兴’,从前刚盖这园时,你们妹都住在园里,比儿还好看呢。如今林姑娘和二姑娘早早去了,三姑娘嫁得山长远,不知这辈见不见得着面,四丫和云丫又都不知下落,就剩下你两个守在我跟前…”说到这里,伤起心来,也不等人劝,自己咽住了,便又说些“和睦白早生贵”的老话儿。接着,贾政、王夫人亦各叮咛几句,宝玉和宝钗都答应着,磕了起来。

看官,你宝玉既已答应成婚,为何房之中又有这番举止?原来他心中另存着一个呆念,自觉与黛玉虽未明言,灵犀早通,原本定了心要生生相守,世世同依的,如今黛玉虽死,他心中却只当他作结发妻一般。况且又听凤说北静王与黛玉送灵的船在瓜州沉没,棺材打捞上来竟是空的,便认定黛玉之灵不肯回南,必定仍是回这潇湘馆来了。他既守着自己不肯去,自己又焉肯弃他另娶?虽然为着父母之命不得不与宝钗成婚,以全孝,却打定主意要为黛玉守节三年,方不负这场倾心。因此态度矜持,形迹疏淡,等闲不肯与宝钗亲近。那宝钗虽在新婚,因未合卺,不免害羞,行止言语反比从前拘谨了许多,益发罕言寡语,谨行慎止。何况宝玉原不如从前殷勤柔和,在宝钗自然更无前去俯就之理,便不得不与宝玉商议之事,亦多命丫鬟传话。因此两人当着人固然是相敬如宾,及背了人各自回房,也还是如“宾”的相待,更无半,闺房之内,床帏之间,竟是不一语,便同陌路的一般。

到了三朝回门,宝玉一早梳洗了,看着宝钗梳刷鬓,薄施脂粉,穿一龙凤裙袄,金翠簪环,打扮得丰态清扬,妆容淡雅,慢慢的移步来。两人一同坐了车,往城南薛姨妈来归宁。薛蝌、岫烟迎门来,薛蝌挽了宝玉,岫烟搀着宝钗,一同来至房中与薛姨妈见礼。薛姨妈此番见了宝玉,因是新婚姑爷,情分更与从前不同,不禁满面是笑,拉了手让至炕上说话,又教拿晶梨和芙蓉糕来给他吃。薛蝌笑:“夫如今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太太还只当成小孩,见面就给吃的。”说得一屋人都笑起来。

宝钗:“原来我了阁,便是外人了,说句话也要有这些礼节妨碍;这才几天,原先见着邢妹妹大老远的就要避开,说句话也脸红的,如今亲亲起来,就拿我一个外人了。”说得薛蝌、岫烟一齐羞红了脸,低笑不语。宝钗不好再说,因:“我正要去看看宝蟾,倒是赶离了你们这里,免得碍着你小两,心里不定怎么骂我呢。”说着起便走。岫烟忙拉住了,满面羞红向薛蝌:“不是外人,你有话只在这里说罢。”薛蝌也忙红着脸陪罪。

姑嫂正在闲话,忽听窗外咳嗽一声,岫烟忙站起来,向宝钗:“略坐坐,我去去就来。”宝钗笑着扬声:“蝌兄弟你的什么像生儿?有什么悄悄话闲了不能说的,非当着我的面儿鬼的,还不快来呢。”薛蝌只得笑着来了,向宝钗了个揖:“并没什么防备人的话,为着如今了阁新娘了,不比从前在家时,所以不好意思就闯来,想叫媳妇去问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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