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我再带你去。"
建宁低了头,落寞地说:"改一天是哪天呢?自从来了北京后,哥哥住到这位育宫来,见一面也难,再也不能像盛京时那样,我们都在永福宫里,天天都可以见面。"福临听见建宁的声音里已有哽咽之意,不禁问:"建宁,你想念盛京吗?"建宁重新抬起头看着哥哥,悲伤地说:"我想念额娘。"头一仰,两行清泪像断线珍珠那样从她娇嫩的小脸上扑簌簌滚落下来。福临一阵心疼,身为皇上,即使不能亲政决策国家大事,难道还不能满足妹子的小小要求吗?到底是少年心『性』,心头一热,豪气地许诺:"好,去就去,我现在就带你去雨花阁。"
入夜的紫禁城是安静的,灯火静静地燃烧,乌鸦静静地盘旋,就连更夫鸣锣报时的声音都拖着难以言喻的苍凉尾声,只会将皇宫的夜渗透得更加清寂。
明朝皇族的鬼魂还留守在清宫上方徘徊不去,这个传闻在紫禁城里十分盛行。亡朝前死了太多人,整个宫殿就好比明皇朝的巨大坟墓,各宫各殿,每到熄灯时分,便很少有人再敢出门夜行,就连侍卫都是约齐了三两同伴才敢巡更,不敢独身上路,而且,绝不交谈。因为如果高声说话,会惊动熟睡的皇室;而低声切切,又太像鬼语。
太监吴良辅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福临牵着建宁的手沿着永巷躲躲闪闪地走着,先还只管想办法避开巡更的侍卫,实在避不过就别转面孔,叫吴良辅上前周旋;后来发现建筑越来越陌生,而且渐渐连侍卫的影子也见不到了,不禁越走越怕。便在这时,忽听到有铃声隐约细碎,且有个女子尖着声音叹息:"天下太平——"
建宁吓得一缩脖子,躲在福临身后问:"皇帝哥哥,你听到吗?"福临也是惊得寒『毛』直竖,屏息不答。吴良辅听了两三声,禀道:"这大约是哪个宫女犯了错,在罚提铃行走。"建宁不明白:"什么叫提铃行走?"吴良辅道:"回格格,这是前明宫里传下来的老规矩了,有宫女犯错,便罚她提着铃铛彻夜行走,从落暮开始,每个时辰行一次,从乾清门出发,过日精门,到月华门,再回到乾清门,要边走边唱"天下太平"。"
福临蹙眉道:"宫里已经改朝换代,这些规矩倒还没改么?"吴良辅道:"如今宫里管事的有好多都还是前朝的宫女,因此许多规矩竟未大改。皇上若不喜欢,奴才明天就告诉各宫管事,把这些刑罚给除了。"
建宁极力向铃声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深不见头的宫墙。这宫墙在夜里显得格外高大,一眼望过去竟有种『插』翅难飞的绝望,乌鸦在墙头飞过来划过去,好像窥探,偶尔"嘎"地一声,像是挖苦的笑又像是咒骂。遂使『性』子说:"下不下旨除掉这些宫规倒不打紧,最好皇帝哥哥能下一道旨,不许宫里再养乌鸦才好。"
"别胡说,让别人听到是会犯忌的。"福临停下脚步,有些犹豫,眼看建福花园近了,倒不安起来,因问:"建宁,你冷不冷?"建宁早已怕了,可是好奇心比恐惧心更重,而且能和哥哥一起月夜冒险的兴奋感压过了所有的忌惮,因此硬撑着说:"我不冷,一点儿也不冷。"福临无奈,只得仍同她往前走。
幸好天气虽冷,月光倒还清郎,照着永巷的小径,连砖块的形状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废园门头上的琉璃瓦泛着青冷的玉光,木漆斑驳,匾额不知是烧了还是扔了,『露』出老大一块醒目的空缺。吴良辅指着说:"皇上,这便是建福花园了,要通报吗?"福临试着上前推了推,那门里面竟没有拴,又或是烧掉了,竟然应手而开。
仿佛有一阵冷冽的风呼啸而来,福临和建宁同时打了个寒颤,整个荒芜空旷的建福花园忽然间就暴『露』在了月光下,一览无余,碎石断墙,历历可见,或如虎蹲,或如狼踞,都头角狰狞,做势欲动;而草木扶疏,枝桠交错,随着风簌簌微响,又仿佛有许多看不见的人躲在树后窃窃私语。建宁惊叫一声,抱住哥哥,吓得声音都变了,牙齿打颤地问:"我们还要进去吗?"
然而园里的人已经被惊动了,早有宫女挑灯出来,厉声问:"是谁?"吴良辅亦挑起宫灯高声喝道:"皇上在此,还不快去通报?"那宫女听到是当朝皇帝夜访,大惊失『色』,连请安也忘了,飞跑着进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