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问："那么，皇上却又是为了什么样的俗世烦扰在这里独自伤神呢？"

顺治以为她太过激动，并不在意，安："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仙如今已经家为尼，远离俗世烦扰，大可不必再为这些前尘旧事伤心了。"

顺治听了，心惊意动，默然不语。

顺治猛地回，说话的竟然是长平公主。只见她衣袂飘飘地站在围墙缺，空『』『』的袖被风得摆来摆去，她悉一切的神里透『』智慧的灵光，温婉地说："吴良辅说里到找不见皇上，他以为皇上去了雨阁，原来是在这里。"

蛐蛐是明王朝的亡灵，乌鸦却是满人的祖先，乌鸦和蛐蛐在紫禁城的夜里遥遥对恃，一个盘踞着天空便自以为君临天下，一个雄霸着大地犹抱着复辟梦想。如果有一天蛐蛐还了魂，把乌鸦赶紫禁城的天空，蛐蛐是不是会飞起来，变成另一什么禽鸟昆虫呢？

"仙姑怎么知朕会在这里？莫非真会神机妙算？"顺治看到长平倒有一兴，他刚刚正想着崇祯朝的典故，而长平便是这朝代最切的见证人。这使他觉得在这一刻他们的心思是相通的，只有长平会了解他的伤痛，也只有长平不会耻笑他的悲哀。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毫无保留地倾吐心事烦恼，这个人，只能是世事明而又遗世独立的长平公主、慧清禅师。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这千丝万缕的国愁私恨中，他竟忽然想起最细枝末节的一件小事，脱问："仙姑收到朕命吴良辅送去的海棠了么？"

一气背完，顺治已泪满面，父皇打下的一片江山，难要丢在自己的手上吗？便在这时，后忽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皇上果然在这儿。"

顺治悻悻："的确是这样，原来你也知了。他们就是拿着这条祖宗规矩来压我，『』我认王叔太上皇。"

长平："贫尼才疏学浅，不敢替皇上『』主意。不过皇上即使不允，只怕他们也不会放弃，倒得骑虎难下，势成火，后果不堪设想——轻则母反目，君臣不合；重则同室『』戈，天下大『』。到那时，皇上又将何以自？我方才听皇上说到什么"不服者武功以戡定，已归者文德以怀柔"，倒不知摄政王算是"不服者"还是"已归者"，又应当"武功以戡定"、还是"文德以怀柔"呢？"

长平抬望着一天星辰，仿佛在辨别北斗七星的方向，半晌叹："我父皇亲手斩断我臂膀前，曾经望着我的睛说过一句话，他说：好孩，你惟一的过错，便是不该生在帝王家。生在帝王家，是我不由自主的选择，这选择决定了我不能照自己的意愿活

长平将袖拂去断碣上尘灰，端然坐下，微微地笑："廷史上权臣专政的并不罕见，至于秽及后么…我虽孤陋寡闻，也听说满人有"兄终弟及"的规矩，小叔的娶哥哥的遗孀并不违背德传统，反而是合情合理的，是这样吗？"

她说的是世上至伤至痛的一件惨事，可是她的语气舒缓安详，就好像在介绍一新的沏茶方法。然而平静的声音里自有一异样的力，让人仿佛在她的讲述里可以看得到活生生的事实。刚才还荒芜残破的殿废墟在月光下还魂一般地华丽起来，动着幽然的浮光，仿佛在为长平的叙述着无声的注脚。

"收到了，这些日皇上日理万机，总不得闲往雨阁来，还未来得及面谢皇上。"长平飘然地走在那些碎石瓦砾间，如履平地，叹息说："这梁虽然烧得看不清面目，可是这么大，应该是大殿正梁了，当初袁贵妃就是在这梁上上的吊，可是不知怎么绳断了，袁贵妃没能死成，给摔了下来。我父皇听见她『』，知她没有死，便提着剑从她脑后猛砸了一下，将她打昏，又在上连刺了两三剑…"

"我太祖武皇帝，受天明命，肇造丕基，懋建鸿功，贻厥孙。皇考大行皇帝，嗣登大宝，盛德仁，弘谟远略，克协天心。不服者武功以戡定，已归者文德以怀柔，拓土兴基，国以滋大。在位十有七年，于崇德八年八月初九日上宾，今诸伯叔兄及文武群臣，咸以国家不可无主，神不可久虚，谓朕为皇考之，应承大统。乃于八月二十六日即皇帝位，以明年为顺治元年。朕年幼冲，尚赖诸伯叔兄大臣共襄治理。所有应行赦款，开列于后。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长平："这么着，大臣奏请摄政王与太后通婚，也就没什么不对了。我听说在朝堂上，大臣们都摄政王叫皇叔父王，古往今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称谓封号，可谓独一无二；倒是他如今要太上皇，还听着顺耳些，总好过皇叔父王那么蹊跷古怪。皇上又为什么不同意呢？"

顺治一愣，若有所悟，抬问："仙姑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准了这奏折？"

"我叔叔要和我额娘成婚，你听说过这事吗？"顺治冲而。长平一直给他一亦师亦友的觉，而且，她是大明公主，他是大清皇帝，他们的份都是上天给予的，是世间至尊至贵之人。既使她只是一个落魄的公主罢，可他也是一个无能的皇上呀。因此，他对长平一直有言之不清的知己之。而且，她又是一个化外之人，冲淡平和，微天机，仿佛无所不知而又置事外，这就更令他觉得放心，觉得在她面前毫无猜忌隔阂，对着别人无法启齿的烦恼，对着她却可以不假思索地合盘托。"此前我早已听说过许多关于皇额娘与摄政王叔不轨的传闻，可是他们既是长辈，又掌握执政大权，我也只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便是。但是现在，大臣们竟然明目张胆地在朝堂上奏章，禀请叔嫂通婚，这真是成何统？将礼义德皇家统置于何？又将我这个皇上的颜面置于何？"顺治一拳砸在一烧得只剩半边却还巍然屹立的圆上："权臣专政，秽及后，公主博古通今，可听说史上有哪个帝王，如朕这般悲哀么？"

"那天，父皇亲手砍了我一剑，我疼得昏死过去，不知隔了多久才醒过来，看到旁边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有皇额娘，有袁贵妃，还有许多其他的嫔妃，我妹妹昭仁公主压在我上，她的一只小手里还地握着我刚送她的兰草香，睛睁得大大的，上开着一个血窟窿，血已经凝了，但是好像还有温度一样，我动了一下，她的和手还都是的。我想把她从我上移开，可是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少了一只臂膀，原来，原来父皇竟然将我的胳膊斩断了…"

长平的声音发起抖来，仿佛又重新经历了一次那骨相残的断臂之痛。她举起自己仅余的那条胳膊，专注地端祥着自己的手掌，接着说："我又惊又疼，再次昏了过去。重新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自己的殿阁中了，阿琴阿筝她们几个跪在我榻边啼哭，说大明皇已经易主，现在是大顺的天下了，那闯王李自成，李自成他…"长平说到这里，不知为何，脸上又微微泛起红。

顺治站在那帝的废墟间，大声背诵起自己六岁登基大典上的诏书来：

坟墓与坟墓之间。他听到蛐蛐的叫声。汉人中间传着一说法：蛐蛐是死人的灵魂寄托，是不瞑者的亡灵歌声。紫禁城里积聚着那么重那么堂皇的怨气，于是紫禁城里蛐蛐的叫声也格外响亮，声若洪钟，有帝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