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人,只听了这两句,已经猜透皇上心意是不愿意让世人知道此女乃是汉籍,当下笑道:"这次鄂硕将军与我一起巡历江南,这位姑娘本是鄂将军千金,自小寄居江南亲戚家中,前次选秀时,这姑娘本也在册,只因届时抱有小恙,以至误了大选,不过她的画像却已经被皇上见到,从此日夜存思,此次特地命我们前往探访,既闻姑娘已经大安,便命护送入京。"
这番话,可谓错漏百出,欲盖弥彰,而洪承畴显然也并不打算把谎话编得圆满,所以故漏马脚,不过是为了投石问路,试探吴应熊的来意罢了。
吴应熊暗暗赞叹,这位洪大学士的确运筹帷幄,洞彻先机,还不等自己开口点明,他已经替这位姑娘伪造好了一份完整的身世家谱了。托为鄂硕将军之女,自然是因为鄂将军既与其同行,必然深知底里,所以故意拖他下水,更方便瞒天过海——但是,洪承畴要隐瞒的,究竟是什么事呢?是皇上命他寻找洪妍,而他遍寻不得,故随便找了一个女子来冒名顶替?还是这姑娘的确就是洪承畴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洪妍,而明红颜才是自己的错觉,是与洪承畴毫不相干的一个人?
但是无论如何,只要她不是明红颜,便万事皆妥,由得洪承畴自说自话自作主张好了。因此,当吴应熊按原计划提出要接这位董鄂姑娘入府暂住,而洪承畴却以为理当让她先回将军府与父母团聚的时候,吴应熊并不坚持,只说"理当如此",便与洪承畴在城门口分道而行了。
洪承畴带了一位绝『色』女子进京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紫禁城里的重宫叠殿。鄂硕将军的府上忽然多了很多达官贵族,连日高朋满座,车马盈门。这些访客中,地位最高而拜访最频的,莫过于去年刚刚晋为襄亲王的十阿哥博穆博果尔了。
而随着襄亲王频繁造访鄂硕将军府,懿靖太妃娜木钟来慈宁宫的次数也忽然多了起来。想必是得到了庄妃皇太后的默许吧,襄亲王府连夜派出一顶软轿从鄂硕府里接走了董鄂姑娘。与此同时,洪承畴则被连夜召见进宫,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留宿达旦,而是只隔了一盏茶功夫就灰溜溜地出宫了,神武门的侍卫都说,洪大学士那天的情形十分狼狈,经过守门时,还差点跌了一跤。
次日上朝,洪承畴呈本上奏,自称年已六十有四,须发全白,牙齿已空,右目内障,久不能视,只一左目昼夜兼用,精血已枯,且享俸多年而无一建树,请予罢斥处分。
此言一出,文武大臣俱感意外,都知这些年洪经略备受重用,正是扶摇直上之际,如何竟突然辞官呢?
吴应熊更是暗暗心惊,不禁猜测这件事与那位从天而降的"董鄂姑娘"有关。是洪经略献女之事已被太后知晓?还是董鄂姑娘的身份被拆穿了?如果是这样,岂非自己办事不力?他暗暗观察着顺治的反应。
显然皇上也觉得意外,却并不追问,只和颜悦『色』地说了些安慰的话,称赞了洪大学士多年来的忠心不二,经略辛苦,非但不允罢职,反加赐太傅衔,仍兼太子太师。吴应熊附和着群臣一齐向洪承畴道恭喜,心中却一直暗暗在猜测着那位绝『色』红颜的真实身份以及如今的去向。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朝廷里的事,有一些扑朔『迷』离,看起来明明昭然若揭却永远也没有答案;有一些却瞬息外传,纵然布局严密却不出三天已经众人皆知,只不过,答案的版本很可能有许多种,越是详尽的就越不能判断真伪。容妃佟佳的早产是这样,贤妃董鄂的去向也是这样。
吴应熊得到的版本,是由"包打听"何师我提供的,他在额驸府的酒席上神秘兮兮地告诉大家:那位董鄂姑娘,如今已被襄亲王金屋藏娇,事情所以会闹成这样,是因为太后已经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鄂硕将军的女儿,而是一个汉籍女子。洪大学士也就为了这个缘故,才被太后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太后不喜欢这来历不明的汉女入宫,因此竟做主让十阿哥博穆博果尔娶了她。
"汉籍女子?"众子弟都被这意外的发现惊呆了,"洪大学士竟然献汉女给皇上,这不是跟太后娘娘唱反调吗?如今太后使了这招釜底抽薪,把美人拱手送给了十贝勒,就难怪洪大学士要引咎辞官了。"
吴应熊心中有数,只有他最了解为什么洪承畴会有献女之举——并不是他胆大包天,敢跟太后作对,而是皇上一往情深,坚持要纳洪妍为妃。倒不知何师我除了知道董鄂是汉籍之外,还了解到一些别的什么?他饮干杯中酒,故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问:"你说那位董鄂姑娘不是鄂硕将军之女,那么她的来历到底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