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来照顾两老的保姆三姐是个中年乡下妇女,听到这话,点着头说:“我刚进城那会儿,也听人这么说过来着,说现在城里的姑娘都等不及了,不结婚,卷个铺盖就敢到男方家里落户,有的连孩子都有过两三个了,搭伙儿过了七八年,还是照样不结婚。说这是新潮。倒是老处女,反而被人笑话不开通,是乡下人呢。”
周婆不信:“那这南京城里,咳,就没个真姑娘了?”
周自横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哎,您别说,我还真有一哥们儿,自称交往过十几个小姑娘,全是没开苞的,我们都奇怪他怎么这么好运气,结果您猜怎么着?”眼看爷爷奶奶三姐的眼光全聚集过来了,故作随意地一抖包袱“结果啊,我们后来才知道,那哥们儿的工作是幼儿园园长。”
周公大笑,骂:“兔崽子们,不怕折寿。”三姐却仍是不懂,还只管问周婆:“幼儿园园长怎么了?幼儿园园长特别好找对象?”
奶奶板了脸,连咳嗽都忘了,厉声喝:“一点正经没有,就会这些闲嗑儿。别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就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带回个正经媳妇来?别光知道拈花惹草没定性儿。等到报应来的时候,就晚了!”
自横见风头不对,忙使出绝招来,话题一转:“奶奶,我们这辈儿人是这样的啦,不如您给我讲讲我爸妈那时候的事儿,我爸和我妈是怎么认识的?他们怎么见的第一面?谁先看上了谁?”
这一招屡试不爽,提到父母,奶奶立刻闭了嘴,只管长吁短叹地独自去回忆,渐渐便没声没息了。
自横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是他是真的想知道一些父母的故事。他自小跟着周公周婆长大,对父母的所知极其有限——母亲是在生自己的时候就难产死了的,父亲倒是见过,但是对自己一向冷淡,大概是不愿意看到自己从而联想起早逝的妻子吧,把他寄养在爷爷奶奶家后,就很少见面。
五岁那年,父亲再婚,娶了后母,一个幽淑娴静的女子,长得极美,对自己也是很好的,常常瞒着父亲到爷爷家来探望自己,每次都带来丰厚的礼物,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叫他“阿横”对他形容他父亲是一个多么好的人,有多么关心他,想念他。他并不相信,但是情愿相信,并且觉得,有一个这样的继母,已经是命运的额外开恩——命运并没有派给他一个像是童话里常有的那种恶毒后母,他便还不算是一个太不幸的少年。
然而好景不长,继母怀胎九月时,过马路出了车祸,一尸两命,父亲当时就疯了,不久郁郁而终。听爷爷奶奶说,他们葬在梅花山公墓里,但是二十多年来,自横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父母扫过一次墓。并且也不知道,父亲的坟到底是挨着哪个母亲近一点。祥林嫂因为寡妇再嫁而一直担心到了阴曹地府后会被两个男人分尸,再婚的男人呢?父亲在九泉之下与两个妻子重逢,又该如何取舍?也许黄泉世界早已先地面一步实行性爱开放了吧,不然何以处理那些痴男怨女的多重情爱?
幼年失怙成为自横心里永远的痛,但是另一面,他又以此为营养,训练出自己冷静而敏感的个性,随时随地可以把自己分成两个人:一个是“成功网”精明强干、独立独断的年轻总裁周董;另一个,却是多愁善感、拒绝成长的忧郁少年阿横。他以他的灵感走在时代的最前端,他以他的冷静准确地捕捉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