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不意他在外偷听，蓦地一惊，手下用力略过，弦“崩”地一声断了。海兰珠忙下炕来请安。皇太极笑：“古人云山，知音断弦。今日宸妃弦断，莫非是为了我么？”因亲手挽起绮来，又叫海兰珠不必多礼，仍旧如前谈笑才好。

然海兰珠终觉忸怩，告辞不是坐也不是，只自捻着衣角羞不语。绮也呆着脸不肯多话。皇太极倒后悔起来，心早知这样，不如就别来，仍叫她两人说说唱唱的让绮散散心才是。

海兰珠反倒一愣，问：“钗儿同朵儿吵架？我怎么没有听说？”

偏偏这番话被迎听见，因她与素玛一同在清宁里住过几日，两人情不同，便私下里悄悄告诉了她。素玛原是寨桑贝勒府上的家生女儿，自懂事起就服侍海兰珠多年的，听见这话，哪有不上报之理，夜间侍庄妃睡熟了，便在枕边悄悄地如此这般说给了海兰珠，掏心掏肺地主意：“天下男人的没有不好的，大汗明明对格格有心，偏不动声的样来。依我看来，未必真是对静妃专情，而是碍着大妃娘娘和庄妃娘娘的面上，不好向格格提亲。不然大妃说起来，给了一个侄女儿不够，还惦记第二个，难不成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家族有十个女儿，大汗也娶十个？因此上便是大汗再有心，也不好意思开的。我听跟静妃的朵儿说，静妃其实没有外间传得那样神，倒不像是那狐媚情，一味痴缠大汗的，虽说大汗住在关睢里，两个人倒是相敬如宾，并不怎样亲的。”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

皇太极不置可否，笑：“你说我拉扯别人，我不过白夸奖一句，你就扯这一车的话，到底是谁拉扯别人来着？”遂搁下不提。

皇太极每每撞见，以为罕，闲时向哲哲：“你这个侄女儿，天上掉下来的一般，倒是人见人，连绮也肯与她亲近，想必是个人。”

素玛自幼与海兰珠一同长大，两人名为主仆情同手足，并没什么不可言说的，虽然捱了骂，倒也不以为忤，仍然笑嘻嘻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存心去打听来的，是朵儿和贵妃娘娘的丫环钗儿吵架，嚷来叫我听见的。”

她们这里教学弹唱，却早惊动了皇太极听见。他下朝后便顺路往永福来，正听见绮弹一回又说一回，因难得听她这样多话，便不许人通报惊动，只立在窗外廊下静听。因听到海兰珠“可惜大汗不会笛”之语，不禁微微一笑。服侍的一众太监女不知如何是好，都互相呆呆地看着发愣，跪在院中不敢起，倒跟着海兰珠一起上了回声乐课。

素玛笑：“若是连格格都听说了，那事情还不闹大了？那日两个拌嘴，原是因为一钗起的，原来钗儿起初是跟淑妃娘娘的，因为贵妃娘娘看上了她，拿一钗向淑妃娘娘换了来，所以名字便叫钗儿。钗儿原本伶俐，什么事都要尖儿，跟了贵妃娘娘后，主的骄横，丫也野蛮，更加逞好胜，最喜和人斗齿。因为静妃最得大汗的，贵妃大概背地里没少说静妃坏话，主同主惹气，丫也跟丫不和，所以那钗儿平日里便看着朵儿不顺，那日因朵儿得了一新钗，大家都说好看，钗儿便觉不顺耳，来说这样的钗她主匣里不知有几百，随便赏人的都比这个十倍。朵儿便撞说：知你是你主拿一钗换来的，什么了不起？我这一钗便比不上你主换你的那，到底也是金打的，换不来个丫，还换不来只哈儿狗么？钗儿听朵儿比她哈儿狗，哪有不恼的，两人

来，“岂不闻‘乐工弹琵琶，人歌《调》’？今日便先从这《调》学起。”因抱琴于膝，指弹唱词人李峤之《调》曲曰：

不见只今汾上，惟有年年秋雁飞。”

绮述及贵妃衣歌舞时，皇太极心中已有所，及至后来绮唱起《调》来，听得“富贵荣华能几时”一句，大不悦意，不禁掀帘去，笑：“伤太过了，不可再弹下去。”

海兰珠骂：“你一个姑娘家，知什么是相敬如宾？又什么是亲？居然听墙报听到大汗寝里去了。还不住呢？叫人家听见，还以为我们是草原来的野人，不知礼数呢。”

转立既过，绮迁关睢居住，永福顿觉冷清下来。海兰珠落了单，大为不舍，每日早早晚晚，仍然只缠住绮学琴，除了夜里要回永福住宿，一天里倒有大半天是耽在关睢的。

哲哲撇嘴：“你要夸就夸，只别扯上别人，怎么我侄女儿好不好，倒要凭某人光来定不成？莫不是那人不与我侄女儿亲近，我侄女儿就不是个人了？非要等某人说好，大汗才肯跟着拍手不成？”隔一时又“大汗若是果真看好了，收在里不就得了？何必闪闪烁烁的。反正我和玉儿已经了，加上珠儿，正好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