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将尽，丝帛已化，多尔衮看着化为灰烬的帛匹，手抚铜镜，又想：大玉儿，你我两情相悦，无奈却有缘相逢，无缘相伴，你虽赠我“香”“丝”（相思），我却何以为报？然而你能念及今天是我娘祭日，肯执媳之礼，就是对我最大的情谊了，以往纵有什么不对之，我又岂会记恨于你？你又何必送我铜镜请我原谅（圆，亮）？

多尔衮仍于秘室静坐，内心却再也不能如前平静，只将那香燃上，将帛在盆里焚化，一边默默想：今天八月十一，是我娘的祭日，这廷内外，都只知庆功贺典，活着的人踩着死去的人的尸骨步步升，加官爵，一将功成万骨枯，歌声里，谁将与我同悲呢？娘冤死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来，我失去汗位，失去福晋，浴血沙场，生死，难就是为了让皇太极登基为帝吗？他死我母亲，侵夺我帝位，霸占我女人，掠夺我战果，这不共天之仇，杀母夺位之恨，今生今世，真的再不能报了吗？

“说。”

乌兰：“还有几句话儿。”

打开帘，只见王爷盘膝闭目，默然独坐，姿态与自己先前退时一模一样，这许多时辰过去，竟是一动未动。乌兰暗自忧心，也不敢劝，只小心翼翼地回禀：“永福里的忍冬姑娘来了，王爷见是不见？”

多尔衮睁看了，浑一震，心想普天之下，最知我心意的人还是大玉儿呀。不禁动旧情，转问：“还有什么？”

多尔衮听了，长叹一声，说：“罢了，你去告诉忍冬，就说我谢谢娘娘的好意，请她也不必太劳心了，所有一切，我都明白。”

忍冬笑：“这个么，论详情我也不知。只是娘娘晚上忽然给我这几样东西，要我来府里给王爷，说请王爷宽心，不要太劳神动虑，要保重。我因娘娘这几句话说得没没脑，还奇怪呢，说娘娘和王爷近来又没见过面，又没什么事，大清王朝初建，分封亲王，赏官加爵，都是些好事儿，怎么说得上保重安的话呢。娘娘说，你别问那么多了，横竖照我的话传去就是了。这么着，我就来了。”

乌兰听这话说得奇怪，不禁问：“猜着什么？我们服侍王爷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王爷这个样，都在心里纳闷儿呢；娘娘隔着这么远，倒猜着了？莫非娘娘能掐会算？好姑娘，快说给我知，别叫我心里着急。”

多尔衮原是至情至之人，恨虽然烈，却都只在一念之间。一生之中，他心最大恨事乃是生母大福晋乌拉纳喇氏之死，今日是母亲的十年死祭，中并无一人提及，而大玉儿竟能铭刻于心，与他同祭，遂令他顿生同心同德之，重新视她为最平生第一知己，至于大玉儿害死睿亲王妃一事，他原本与福晋没什么情，此时就更不在意。毕竟福晋与母亲比起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谓天壤

凉沁骨的意思，有壶酒驱驱寒气也是好的。

乌兰益发不懂，却不敢多话，默默退，将多尔衮之话告与忍冬。

“娘娘打发忍冬来说，请王爷保重，不要忧思劳神，伤心太过。”

乌兰听了，便如打哑谜一般，只得说：“只要娘娘有话儿就好了，我这便去回禀王爷，看看是怎么说。忍冬姑娘，你先略坐坐，喝茶，小心着凉。”遂命小丫唤起厨房些宵夜送来，自己便往内室来见多尔衮。

鼓二更，忽然有门房来报，说里忍冬姑娘求见。乌兰诧异，心想哪有个娘娘边丫大半夜里探访亲戚的理？不敢怠慢，亲自院来迎，歉然：“对不住姑娘，王爷在秘室静坐，不肯见人，也不许人去，已经整个晚上了，我们下人的，不敢擅主张，请姑娘恕罪。”

忍冬笑：“原来果然让娘娘猜着。”

多尔衮微微一愣，也不睁，只淡然说：“不见。”乌兰捧礼劝：“这是娘娘命忍冬送来的，王爷好歹给句回话才好。”看看多尔衮面上并无不豫之，遂将包裹打开，却是一捆香，两匹帛，一磨得锃亮的圆镜，并几样祭品，不禁奇怪，却不好多问。

月亮将圆未圆，透过窗棂照来，乌兰翻来覆去，留神听着隔的动静，只恨不能窥知主心意，若说是忧于国事，近日新朝初立，百废待兴，虽然劳神，似乎不该如此伤；若说是因为家事，又不见有什么人得罪了王爷，况且听说皇上最近在大殿上每每提起睿亲王，无不褒奖有加，并不曾责怪；难是为了十四爷的亲哥哥、正在前线大战明军的英王阿济格？可是听校卫说英王前线传书，连战报捷，并没有败过一仗呀，王爷何以如此闷闷不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