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寸寸地跌下来，永福灯火通明，足声杂沓。人们，却只闻衣衫悉索，而无一语耳，个个面凝重，心思沉郁，都不知庄妃娘娘终究抗不抗得过今晚，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

庄妃的呼一阵缓一阵，疼痛疏一阵密一阵，一缕灵缥缈，只是虚虚地守不住，驾着风，浮游摇曳，和尚们一波连着一波的念经声也挽系不住。她飘过廷，飘过草原，飘过如梦如幻的庄妃生涯，一直飘回自己的少女时代。

忍冬：“我有事回禀，与你无。”小丫哪里肯信，只是抱着哭求不放。忍冬气：“你再不放，我现在就叫人赶你去。”小丫吓得松了手，又哭起来。

那天晚上，她彻夜难眠，不知天亮后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众人闻讯变，知并非恫吓，两刚死了十几个人，还怕再加一个永福去吗。因此俱缄封，一声大气也不敢。

说来也奇，两十几条人命虽是勒死，不见刀光的，可是行刑时，却蓬起一阵血雾升上天空，盘环不去。夜后格外分明，便如一阵腥红的光般，笼罩着永福，衬着庄妃一阵弱一阵撕心裂腑的惨呼，格外渗人。因此冤魂索命的说法不胫而走，十成人倒信了九成。小丫们未经过事，听见这说法儿，哪有不饶的理，俱都当一件大事般传说着。

哲哲本是没有决断的人，耳，又心思迟钝，想来想去也拿不什么好办法，况且永福上的红光也是她亲见的，未尝不心惊，遂只得说：“大胆才！单凭你这几句话有怨上之意，我就可立时命人拿了你去，治你个大逆不之罪。只是看在你对主一片忠心上，且饶你情急无状，无遮拦。你先自去，我这便叫人请一班和尚来念场平安经，安一安大家的心也好，只是不可太张扬了。”说罢命丫环请陆连科来商议叮嘱，又叫迎去永福传话，若再听见谁信雌黄，立刻捆了送值房等候发落。

旷野苍穹，送亲的队浩浩，12岁的大玉儿不肯坐轿，骑在的上，被众人簇拥着向辽姗姗而来，从这一个落走向那一个落，从少女走向成人，从父亲的掌上明珠走向陌生男人的帐篷，成为众贝勒妃之一。

大玉儿等待着，这背上长大的小姑娘曾经迎接过无数个日日落，却惟独这一次，是以前所未有

那一年，她十二岁。

日而行，日落而息，茫茫的大草原，仿佛没有尽。

忍冬磕：“托了陆公公几次报讯关睢，皇上总没一句话传下来，难我们就这样白看着娘娘受罪吗？可怜我们娘娘现在人事不知，不能为自己说话。才斗胆，求皇后娘娘主。我们难不知擅作主张是死罪，也只得乍着胆奔命罢了。”

不防被忍冬听见，大骂一顿，恐吓：“再叫我听见这话，立刻报给皇后娘娘，打一顿赶去！”说着便要向清宁来，吓得多嘴的小丫跪在地上，满面是泪地求：“求饶我这一回，再不敢了，报给娘娘，我哪里还有活命！”

队都安歇了，她抱着膝坐在帐篷外，望着极远的天际，那草原的尽。晨光微曦，再过一会儿，太将要从那里升起。太会升起来吗？

然而这些怀疑只好闷在心里，岂止不敢说，便是想也不敢往里去想的。当下忍冬只跪着给哲哲磕，求：“午时行刑起，我们娘娘便不好了的，如今已闹了几个时辰了。先时大白天的还不觉得，如今黑下来，上竟是笼着一团光，里都说是冤魂不散，盛衰呢。这也怨不得人，这个时候儿，谁心里不怕，怎么不疑神疑鬼？皇后若是不信，自己亲去看一看就知了。”

哲哲闻言迟疑：“这话原说得也有些理，只是皇上正在伤心，又素恨这些怪力神的事情，里现着，倒又请一班人来装神鬼的，难保惹皇上不喜。”

这互冲，怕是盛衰，不敌，不会是那些冤魂儿缠着娘娘和小阿哥吧？娘娘和孩看这情形竟是凶多吉少呢。”

忍冬也无心与她理论，匆匆往清宁来，面见哲哲，跪下求：“娘娘不要怪忍冬多嘴，近来里了一连串的事，我们娘娘又正在生死关，或是请士来场法事请请神安抚一下也好。我们娘娘的情形，竟是不好呢。”说着呜咽起来，又不敢哭，惟有拿绢堵着嘴。她心中尚有一句说不的话来，就是明知钗儿和小福死得蹊跷。那日在后园里，她见娘娘撞破了钗儿的情，却并不发作，只叫她晚上悄悄儿地到永福里来一趟。两人关起门来说话，连忍冬也不叫去。隔了没这几天，关睢便了事，说是有人在八阿哥娘的衣上下了毒，还不及审，钗儿和福倒又双双死了。如今这些事想起来，竟似都有系的。为了这事一连死了那许多无辜的人，他们的冤魂儿缠着永福不去，未尝没有缘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