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叹：“又不知有多少兵士妻离散，家破人亡了。清人是人，明人也是人，难不是父母所生，没有兄弟妹的？又有那成了亲的，知他妻儿女怎么样？咱们在这里贺喜，他们可不知有多么伤心难过。”

绮：“话不是这样说。比方我本来是察哈尔的人，我们察哈尔和你们蒙古、还有满人，这都是大落，时而为盟，时而为敌。为敌时，你想着要灭了我，我想着要灭了你；为盟时，倒又好成了一个人了。察哈尔先前和满人拼得那样你死我活的，战火连年，也不知死了多少人；现在一旦归顺了，两家又了亲，再想想当初，竟不知那些战事究竟何为？那些死了的人，却不是白死了？那些杀死人家兄弟妹的人，不等于是杀死了自家的兄弟妹？又好比今天的汉人，明清对敌时都只要对方死，但是将来不论是皇上取了天下，还是明军得了胜利，总之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到那时，今天的杀伐又是为什么呢？所以说，天下所有的战争，都无

绮也赶相让：“请娘娘脱了鞋炕上坐吧，素玛刚烧过的，和些。”

迎便过来替哲哲脱了鞋，哲哲缩上炕，素玛又另取一床被来替她盖住。哲哲犹呵着手抱怨：“好冷的天儿，才几步路就把人冻得僵直板板儿的。”命迎端过粥钵来，笑“这是梅鹿茸粥，用梅儿掺着梅鹿的鹿茸的，最滋补不过。这还是那年贵妃的丫伴夏临走的时候儿教给迎的，统共她也只会这几样儿，可惜了儿的。”迎听了，益发伤。

迎忙劝：“娘娘这是怎么了？说是来报喜的，倒一直提起伤心的事来。”

哲哲笑：“你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格还真是难，只这样想，一辈也别想有开心的事儿。就好比你这里的神佛，我听说，你天天为那些沙场上死难的亡灵儿祈祷，念安息经，念完了满人的又念汉人的，我要是佛，我还嫌烦了呢。但有战争，总会有胜有败，有人想活便有人要死，世上的事，哪里有两全的呢？”

绮忙问：“可是前线大捷？”

绮：“娘娘念旧，是娘娘宅心仁厚，绮若是忌讳，也不叫素玛跟着我了。”

绮：“平日里是再不会叫错的，但若半夜里惊醒，或是听到我咳嗽，或是听到我翻起夜，往往赶过来问：‘格格要什么？格格怎么样？’还是不大清醒的。”

哲哲被一言提醒，不好意思起来，笑：“倒是迎丫说的对，大喜的事儿，我今儿怎的，一再提起死了的人。好在是你，若是那小心儿，难保不忌讳。”

惟有迎因为一早陪哲哲阅过圣旨，知是那事已经宣过了，打量着晨会将散，早取大氅来备下。果然哲哲又说两句话，便叫各散去，披了那氅，命迎将灶上的粥盛了，用个里外发烧的裹严，一个小太监打伞，另一个捧了圣旨，风冒雪地，一路向关睢来。

忽然小丫环来报皇后娘娘驾到，素玛忙跪迎接驾，绮也放下女儿，在炕上向哲哲欠请安。哲哲忙住，坐在炕沿儿笑：“快别起来，仔细着了风。”

素玛早过来接了粥钵，将碗过，盛了两碗来，先端一碗给皇后，再端一碗给绮。两人吃过了，哲哲俟素玛门去洗碗，遂向绮问：“素玛一年好似一年了。这最近没有再赶着你叫格格吧。”

哲哲：“你果然聪明。刚才侍卫送来邸报，说清明两军胶战这许久，月前忽然情势急转，如有神助一般，短短十天里，明朝十三万大军损失殆尽，仅被斩杀者就有五万多人，难不是大喜讯么？”

哲哲这才抿嘴儿笑：“你猜我今天来是为什么？一则看看你，二则还有件大喜的事儿要告诉你。”

人计议停当，迎便回来，剪秋和忍冬故意停一下才慢慢地捱屋来，各自在淑妃庄妃后站立，偷偷向主脸上望去，却见神古怪，悻悻然的样，却又不像是冲自己生气，又听哲哲说：“毕竟也算是一件后的大喜事，皇上既这么兴，咱们总也得鼓舞起来，倒是商议着，怎么替关睢贺喜庆祝一回才是。”越发摸不着脑，都猜不这一会功夫又了什么新闻。

哲哲听了叹：“这丫也是痴心，珠儿一转已经死了两年了，她还是只记着格格两个字。”说着拿了绢拭泪。

关睢绮抱着初生的女儿拥被坐着，素玛生起炉来，又怕绮冷，又怕被烟火薰着，百般调那烟囱，笑：“人家说瑞雪兆丰年，这便是瑞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