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在坟前放起了音乐，开始舞蹈。她表达情的方式一直是舞，最快乐的时候和最悲伤的时候，都会用舞蹈来宣。

就像此刻，她穿着一件真丝的袍，正和香如临死前所的那样，赤着脚，哼着歌，在杂草和碎石间低缓地舞蹈，双脚被石割破血也在所不惜。我想她的心也一定在血，在疼痛，以至于再也顾及不到的伤害。

她的睛仿佛涸了，要靠滴药使球。然而便是这样，每天只要有时间，她就会舞——从香如辞世的那一天起，念儿几乎就没有停止过舞。

秋山之上，又多一座新坟。

我将店里存积的所有纯白纱料都成匹成叠地烧给她，灰烬经风一，四散飞舞。它们都是未能等到惊蛰的蚕茧所织，现在它们终于焚以火，化蝶飞去了。

今天，是香如楼的第七天。

念儿的舞蹈已经换了旋律，唱起一首古老的中国哀歌：“死去何所？托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香如，香如，我是多么想念你。香如，回来吧，如果你的灵魂也可以脱离躯壳来与我相会，我会张开怀抱迎接你的，我一定不会害怕，我们会再在一起，好好相。

“不

香如，是你要暗示什么吗？这电脑是从香如楼起便没有关上过，还是念儿曾经来打开过？

倩女离魂，张倩女的灵魂可以脱离而存在，即使她的躯卧床不起，她的灵魂却依然活生香。香如，你可也会这样？

香如，回来吧！

“念儿。”我叫着她的名字。我们拥抱在一起，放声痛哭。“念儿，就剩下你和我了。”

我看着她棱角分明的脸，黑白分明的，齿分明的笑容，哭无泪。香如，香如，我不能原谅你这样地辜负我。我们承诺过的，要同心协力，尝试彼此相，尝试不依靠男人生存。可是，你为什么要弃我而去？为什么你不能满足于仅仅我就可以幸福？至少，我不会让你伤心。

关门的时候，我发现桌上香如的手提电脑打开着，只是于黑屏状态，才使我在门的时候没有留意到那盏小小的红灯。我随手敲一下回车键使它恢复工作，发现页面是一篇未完成的短稿——《芳百世之倩女离魂》。

磨难来的时候，你竟背着我，选择了从十八楼上一跃而下，以这样一刚烈的姿态结束了短暂如的生命，一朵经霜萎谢的。

这七天里，我的泪几乎没有过，而念儿，却自始至终，不曾掉过一滴泪。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没有背景、没有财富、没有信仰、没有自己的，我们只有彼此，你怎么忍心拆散我们？

香如，你忍心负我？你害我背上一世的忏悔，你害我失去最好的朋友，你害我再也不能相信情——是你告诉我最纯洁的情版本应该是怎么样的，现在你又用一最残酷的方式推翻了它。香如，你叫我怎么原谅你？

你说过不喜写烈女，因为真正的刚烈应该是能屈能伸。可是你自己却不到。

也许惟有舞蹈，才可以减缓她心中的疼痛。

地拒绝与他对话，于是照顾他们的责任便落到了我和念儿的上。

那些未经穿就已焚的白衣也都是夭折的魂，她们飞在山间、挂在林梢、落在草丛，像不甘心的鬼魂在寻找归宿。然而找来找去都找不到，风将它们起又落，它们累了、倦了，可还是要飞，要飞…

香如母亲在宾馆里病倒了，她支撑着为女儿的坟亲手撒过土便离开了。我和念儿再三保证，一定会遵循七七的规矩来为香如焚纸，绝不叫她寂寞。

那墓碑之下埋着的，那黑边相框里嵌着的，可是香如吗？

这些纱成衣裳，大概够香如在地下穿一辈的了，一直穿到她转世重生。我不能忘记，香如走的时候，穿的是我送给她的真丝睡袍，她是那么喜那件衣裳呀，至死也要带着它走——香如，你带走的不仅仅是我的衣裳，还有我的心。我心里属于友谊的那一个角落，永远地粉碎成尘，收拾不起了。

我认得那支曲那支舞——《吉赛尔》，一个关于灵魂的故事。少女吉赛尔在草原上邂逅心中的王，他们一见钟情，翩跹共舞。然而就在最快乐的时刻，王的未婚妻赶到了，她是另一个国家的公主，奉命来带自己的夫婿回成婚。吉赛尔看到公主的丽与贵，自知一片痴心终将成空，肝寸断，仆地而死，成为又一个为早殇的新鬼。她夜夜舞蹈，等候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