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无颜,直到咽气的一刻都在替令正着想。
这样的爱不是瑞秋可以理解、可以付出、可以承当的,那么,令正可以吗?
如果令正知道无颜是这样地爱他,那么他还会像以前那样爱自己吗?
钟爷爷亲自送她出花园。经过水池时,瑞秋又看见了那尊石膏雕像,忽然脱口问出:“钟爷爷,你这样怀念钟奶奶,是因为她已经死了吗?”
这句话问得相当无理,而且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钟自明却听懂了,并没有跟这个小姑娘计较,他很认真地回答她:“这不仅仅是一尊塑像,这就是她。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陪了我一辈子,并将一直陪伴我,直到我死。”
瑞秋低下头,感到绝望——这就是死亡的力量了。没有人可以与死人竞争。活色生香固然好,可是总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与不足,一旦化为雕像,却可以成神成佛,叫人顶礼膜拜。
无颜就像那尊塑像,以不容忽视的姿态伫立在令正的心里,他不可能忘记她的,谁会忘记一个爱自己爱到死去的女子呢?
“我恨这无用的躯壳,倘若她不能靠近你…所以,我愿意用我的灵魂来爱你。”
无颜用灵魂来爱,于是她得到了令正的灵魂;而自己与令正同床共枕,却只得到他的身体。
她好像与无颜在打一场裴令正争夺战,她得到令正的身体,而无颜赢得了令正的灵魂。倘使两个令正不可分,那么她便也和无颜不可分。今生今世,只要她一直和令正在一起,也就是永远和无颜在一起。
她注定要输给无颜了。无颜是连生命都做了抵押来背水一战,以全面退出的姿势来入场,用化为无形来弥天盖地,她有什么机会赢她?
同一个死人竞争,让瑞秋觉得有种绝望的寒意。
越是因为无颜不在,天地间越是充满了无颜的影子。那时候她喜欢替无颜买黄色的衣裳,深深浅浅,或明或暗,或绸或缎,或流苏或皱褶,都是黄色。屋子的四壁是白色的,家具也是白色,但无颜是鲜艳的黄;客厅的壁纸是暗红深紫的,红木和紫檀的家具都深沉而凝重,但无颜的衣裳是明快的黄;花园里的树是绿的,草也是绿的,无颜穿行其间,却是一身流丽的黄…
林子中忽然黄影一闪,瑞秋脱口呼出:“无颜!”再一定睛,却仍然是连绵苍翠的绿,哪里有无颜呢?
瑞秋的泪涌出来,不禁捂住了脸。钟自明轻轻叹息,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温和地说:“思念让人充实,可是也让人哀伤,所以我每年都会给自己放一个假,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到处去走走、看看,让自己轻松一些。”
“我知道。”瑞秋破啼为笑“小时候,我和无颜住在这里,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旅游,每次走的时候都会跟我说‘瑞秋,照顾无颜’。而回来的时候,您都会给我们带礼物…钟爷爷,谢谢您从小到大这样照顾我。”
“最近我又要走了,瑞士那边有学院邀请我过去讲学三个月,回来的时候,还是会给你带礼物的。”钟自明温和地笑“小瑞秋,我看待你就像无颜一样。别给自己太多压力,该放假的时候,就让自己走开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