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想起的却是人生中错过的一辆又一辆的十九路公车,那一年那一天,他从校友酒会中追出来,追到十九路站牌下,不管不顾地拉住无颜,抱住无颜,那不管不顾的一个拥抱,拉开了一场哀婉顽艳的生死恋的序幕。无颜告诉他:“今天是星期五,现在是五点钟,这里是十九路车站,以后,每个星期五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从此,星期五便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无尽的等待,无边的烦恼,他的理智与情感在纠缠,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在这纠缠与挣扎中,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无颜。
他为她烦恼得越深,他对她的爱也越强烈。然而他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插曲,一场误会,他命令自己要赶紧解决它、结束它,这才导演了和瑞秋同时出现在无颜面前的悲惨瞬间。当无颜义无反顾地奔向车轮的时候,他的心也同时被撞得粉碎。他抱着无颜,感觉到她的生命在自己的怀中点滴流失,他就要抓不住她的身影,留不住她的声音。她对他说:“我恨这个无用的躯壳,如果它不能使我靠近你…所以,我愿意用我的灵魂继续爱你。”
然而,她如何再与他相爱?她的灵魂又在哪里飘流?她可是化成了一朵少女云,行走在他命运的上空?
无颜奔跑而跌倒的情形一次次在他脑海里重演,而每重复一次,便是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再刺一刀。
一个又一个的星期五,他守在“绮梦”里,等在“绮梦”里,渴望再见一次无颜。如果生命可以重来,给他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走出“绮梦”一直走到无颜面前,拉着她的手,与她面对面,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无颜,我也同样地爱你,让我们相爱,直到海枯石烂。”
可不可以,让他再一次见到无颜,让他无怨无悔地与她相爱一场?如果是那样,他会不会像雪孩子挨近壁炉那样,化成一阵气体?而无颜,已经为他奔向车轮化作少女云,那还会不会再一次为他从云变为雨?
每一次从“绮梦”回家,他都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当他的心如此强烈地呼唤无颜的时候,他的身体,如何再与瑞秋水乳交融?他想她想得这样苦,以致于要紧紧地抱住另一个人来帮助遗忘。可是,那非但不能平复伤痕,反而是双重的愧疚——他辜负了无颜,也对不起瑞秋。
我愿意用我的灵魂继续爱你。可以吗?可不可以让灵魂爱着无颜,而将身体与瑞秋厮守?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如何使自己的灵肉分开,瑞秋已经先于他作了决定。她再一次,认认真真、明明白白地对他提出分手。
是个星期五的晚上,他从“绮梦”回来,疲惫而落寞,瑞秋则刚从钟家花园回来,莫明地兴奋,充满了计划与憧憬——计划分手,憧憬瑞士。瑞秋站在窗前,没有开灯,月光透过镂花的窗纱疏影横斜地映在她的脸上,瑞秋高瞻远瞩地说:“分手以后,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我打算先住在钟家,直到出国。钟爷爷一直视我如孙女儿,他说无颜走后,屋子空荡荡的,他很寂寞,希望我能搬过去陪陪他;我在那儿住了那么多年,也习惯了,他们还留着我的房间呢。钟爷爷说,从瑞士回来,我仍可以住在钟家,一直到我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