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最迫最现实的一个问题到前来：如何告诉天池？

琛儿呆在天池家里，也是同样地度日如年，百无聊赖地将仅有的几张影碟拿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其实本没有看去，只是制造些喧哗来证实这是在人间。所有的城市人都寂寞，将自己关在钢泥的罅隙里还不够，还要地锁上门，隔绝所有的人气；然后再拧开电视，欣赏无关痛之悲离合，生老病死。

“飞机？”琛儿莫明其妙，一时不能思想。

“吴老先生会为儿立个衣冠冢，难不叫天池参加葬礼？”许峰迟疑地问“过后她知了，会怨恨我们的。”

远有风狼隐隐而至，琛儿木然地挂断电话，摸一把脸——地全是泪。吴舟死了！他想回到中国来，然而飞机失事。他死了！吴舟死了！

琛儿忽然张起来，手心里密密地都是汗，屏住呼等老人将话说完。

老人哭声来：“舟儿在飞机上，舟儿，他想回国来…”

他想到的，琛儿和许峰也都想到了，虽觉不忍，却也默认。他们也不想天池难过，吴舟这个人已经随裴玲珑乘上返英的飞机，只要他们不提起，他的名字永远都不会在天池的生命中现，她也将永不知他的死讯。既然如此，又何必令她伤心。就让她蒙在红盖里跟随老程百年好合去吧，就算对情失望，也好过对生活绝望。

分手时，许峰期期艾艾地走到琛儿面前：“我们回家吧。”中满是哀求。

琛儿要愣一下才想起来，竟是久未谋面的吴老先生——吴舟的父亲。她赶恭敬态度，自报家门：“我是卢琛儿。纪上班去了，吴伯伯有事找她？”

空空，一声响都叫他惊动。有时从天黑辗转到天明，整夜都不能安睡。有时则脆坐在藤椅上摇终宵。那只吊篮缠藤椅便是天池送给琛儿的神秘生日礼，琛儿很喜，没事便坐在上面摇摇晃晃。如今许峰坐在那里，只觉得相思无穷无尽地涌过来，几乎将他淹没。

琛儿有些心，生命无常，

“天池吗？是天池吗？”没想到，对面是个老人，声音有些耳熟，但是颤抖沙哑至几不可闻。

“飞机失事，飞机失事了，所有的人都…”

许峰见到妻哭泣，心痛不已，极想伸胳膊去将她搂在怀中，却偏偏不敢。他求助地看着卢越，希望这位大舅哥可以替自己说句话。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她还有一喜，总算可以听到一把真实的声音了。她很甜地问候一声“你好”拉开要长谈的姿势，准备不是谁，都要抓牢了攀谈他三五分钟。

同意算是同意了，但是琛儿又慢吞吞地：“我觉得，这件事一定瞒不过纪。”

琛儿默默地看着他不说话。她有不祥预，吴舟三年前车祸中已经遇难，是天池苦苦的祈祷挽回他的生命，这三年时间本是赚回来的，如今终于到限；他同天池两个，命运奇雷同，仿佛一直沿着同一条路往前走，依这样的前例，天池只怕也会…她将脸埋在手心里，两只肩膀微微颤抖，不敢往里想去。

“那就永远不让她知。”程之方暴躁地回答。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浮气躁过，几乎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不能告诉天池。她同吴舟的渊源笔墨难以尽述，倘若她知吴舟丧生，岂还会穿上婚纱陪他走红地毯去？

“无忧”里，几个好朋友又聚到了一起：琛儿、许峰、卢越、程之方——独独没有天池，也没有吴舟。

“他死了。”老人终于将话说完“没有找到尸骸，有人把铁盒送来家里…”

“为什么会瞒不过？跟吴家实话实说，让他们也帮忙不就得了。我们不说，他们不说，谁还会告诉天池去？”程之方不知是安别人还是安自己，说得理直气壮又气急败坏。

是人非事事休。才只是几个月，却已经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不，是舟儿，吴舟他…”

“不要告诉天池。”这是程之方的第一反应。

偏偏卢越却一言不发。他本能地觉得这件事将使自己的生活发生莫大转变，却一时不能清晰地意识到那是什么。同时，他相信妹妹的话：即使没有人通知天池，天池也早晚会知真相。他不知她将从什么渠得知，但是他就是知，没有人可以将吴舟的消息瞒住天池。

永远都不再会有吴舟了。

楼下一有车经过，就想是不是琛儿回来了；如果楼里响起脚步声，他的心简直就会提到嗓里，跟着那脚步声一步一颤，不得敲门声随即响起。然而每一次，被敲开的都是别人家的门。

“不。”琛儿下意识捂住听筒，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噩耗摒于现实之外。

他要回来什么？找天池吗？他终于和裴玲珑达成共议，还是决定离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