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响钟声刚飘逸消散，鼓声便大作，脚底的地面跟着颤抖。开始时还能辨别一声声震发自鼓心，节奏随即越来越快，重重迭迭，轰然一片，人心跟着搏动，血也沸腾。浑然一片的鼓声毫不减缓，简直不容人息，接着响起一音调稍稍许分明的节奏，浮起在鼓心实而持久的震声之上，另一更为急促的鼓又缀其间，之后，在或或低不同声上，现不断变化的鼓，同震耳聋的轰鸣和那急速的间奏又错，又对比，竟统统来自这一面大鼓！

我找寻这铃声的来源，发现是一位极老的僧，空晃晃撑在一件破了一补再补的袈裟里，左手持一只酒盅般的小铃，右手捻一细钢笠，只见他钢笠在铜铃上一，游丝样的铃声同烟香一起冉冉飘逸，又犹如渔网的拉线，网罗起一片音响的世界，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我最初的惊异和兴奋于是随之消失。

个个蒲团前，每个蒲团绣的莲各不相同。

哎唁

嗒嗒

随后，又听见嘭嘭两击鼓声，厚沉得令五脏六腑跟着震。这鼓在殿堂左边，立在一人多的鼓架上，鼓面的直径比站在梯架的平台上击鼓的和尚还一。唯独这鼓手没穿袈裟，一短打扮，扎住，蹬着一双麻鞋，他举手过。

殿上前后两幅挂匾，分别写着"庄严国士"，"利乐有情"，大殿上垂挂下层层帐慢，如来端坐其中，端庄得令人虚荣顿失，又慈祥到淡漠无情，尘世的烦恼刹那间消失殆尽，时间此时此刻也趋于凝聚。

这持续不断的张的轰鸣响中，突然铮铮然一声铃声，轻微得让人差一以为是错觉，像寒风中一游丝，或是秋夜里颤禁禁一声虫，那么飘忽，那么纤细，那么可怜，在这混饨的轰响之上毕竟分明，明亮得又不容置疑。随后便勾引起大大小小六七个不同音的木鱼，或沉闷，或空寂，或清脆，或嘹亮，再带动浑厚和鸣的铜馨，一一连串，都织合到这片鼓乐声中。

鼓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息了，长老持铃在前，瘪的嘴嚅嚅嗫嗫，牵动陷的两颊和灰白的眉，众和尚参差不齐，一片诵经声随着铃声的尾音缓缓而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共九十九名僧人，跟在他后鱼贯而行，环绕大殿中央的如来，一面游动，一面唱诵。我于是也加这行列，混同他们合掌念唱南天阿弥陀佛，又听见一个明亮的声音，在经文的每个句将近完结的当，声调总要从众多的唱诵声中稍稍扬起，就还有一未曾混灭的情，还有一颗仍受煎熬的灵魂。

嘭！嘭！又是两下。

击鼓的是一位瘦的中年僧人，手中并没有鼓锤，只见他赤的两臂间光亮的后脑勺晃动不已，拍、击、敲、打。指、、踢，手掌、手指、拳、肘、腕和膝盖乃至于脚趾，全都用上，整个躯像贴在鼓上的一条虎，着了似的扑在鼓面上弹，从鼓心到镶满铁钉的鼓边，没有不被他敲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