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事还得从谈起，他说，十分苦恼的样。你知玉屏金匾楼吗？这打个比方，他当然说了这藏古籍珍宝的楼的名字，史书、地方志和他祖上的家谱里都有这楼名的记载，如今他南方老家文的门人都知，说是太平军城放火的时候，基本上已是一座空楼，大分古籍风声吃先已运到他们家的田庄去了，至于目录上的这批珍宝，后辈家人中一直传说，都偷偷窖藏起来了。他父亲去年病故之前才告诉他，确实理在他故宅的什么地方，准确的地父亲也不知，只说他祖父传下的他曾祖的一本诗文手迹里有一张墨线勾画的故居院的全景，台楼阁，园假山，错落有致，画的右上角写了四句偈语，便暗示的这批宝藏理的位置。可这本诗文集叫红卫兵抄家时一并席卷而去，之后平反也查无下落。那四句仍语老倒还背得，又凭记忆给他画了个故居祖宅的草图。他默记在心里，今年初去旧址实地察看过，不过如今那一片废墟已盖上了好些楼房，有机关的办公楼，也有居民的住宅。

他苦笑了笑，说，为分这一笔奖金那一大帮远近叔伯亲属还不得同他打破？冲这也犯不上。他主要想这对国家倒是一笔财富。

他说这就是他要同我商量的。

儿还小呢，让他安心念书吧，说别叫他儿将来再像他这样为这事得神经衰弱，他断然否决了。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都埋到楼底下去了，我说。

他说他不挤公共汽车了，叫租车来的，他这回住北京饭店！你不相信怎么的？这级宾馆不能只外国人住！他甩带铜球的铸有英文字样的钥匙串。我告诉他这钥匙门应该给旅馆服务员。过去穷惯了，钥匙总带在上，他自我解嘲。然后便环顾这房间。你怎么就住这么间房？你猜猜我现在住几间？我说我猜不着。三室一厅，在你们北京也够个司局长的规格！我看着他刮得青青的腮帮泛红光，不像我外结识他时那瘦邋遢的样。你怎么也没个彩电？他问。我告诉他我不看电视。不看也个摆设，我家就两台，客厅和我女儿房里各一架。我女儿和她妈各人看各人的节

你不会先关照他？我了一句。

土文挖的难还少了？就富了？我反问他。

他再也不得清静，连他们家中，他们是个大家，他祖父、父亲、叔伯各房的亲戚都接连来找他，吵个不歇，他都大了。

那把这几句倡语传给你儿好了，我建议。

他说不，如果在楼底，盖楼挖地基早就寻来了，特别是现在盖的楼房，那么多地下要安装，地基都挖得很。他找建筑工程队了解过，他们修建时没有发现什么土文。他说他潜心研究过那四句偈语，加上对地形的观察分析，八九不离十，他能把这位置确定下来，差不多在两幢楼之间一块绿化了的地方。

他并不看着我，望着窗外雪地几棵光秃的小树。

我问他是不是等钱用？

都想来瓜分？

他说没什么可瓜分的，那十几万册古籍、金银、瓷和别的家当从太平天国到日本人到各派军阀就不知烧过抢过多少回，之后从他祖父、他父母手上又不知上、变卖、抄家过多少次，他现在手上一件文也没有。

我说还会发一条消息，某某的七世孙某某捐献文受奖的新闻。

他想了想，掌在上一拍，得，就照你说的办，由它埋着吧！他这才起走了。

你打算怎么办？把它挖来？我问他。

怎么说呢？就我和我老婆的工资，养一个儿，刚够吃饭，别想再有什么开销，可我总不能把祖宗这样卖了。他们当然会给我一笔奖金，一个零的零。

他一边脱大衣，一边大声说，他买卖发了财！今日之地已非昨日之他。大衣脱去，里面是一笔的西装，领衬衫上还打了一条红领带，又像是驻外公司的代表。

我说这天气你穿这在外面跑也真不怕冷。

是这话，他，说是他又一想，要是他那天得个急病，再不，碰上个车祸死了，就鬼都不知了。

那就留东西叫后人考古的也有事。我还能说什么呢？

又有朋友来，穿件崭新的雪呢大衣，脚上是一双光亮的三截缕镶边的黑鞋，像国行国事访问的。

那还争什么呢？我有些不解。

他说他不是没想过，可他儿长大要是不成再卖了呢？他自问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