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要通过镜tou看世界，那世界随即就变，那怕再丑陋的事物也会变得美妙起来。你当时有个旧照相机，在农村那些年每次进山都伴随你，是你的另一只眼睛。你拍山景，风中摇曳的竹山，一片羽mao状的翠绿波涛，快门一响便固定在底片上。夜间在房里冲洗出来，虽然失去了色彩，那黑白对比明亮的光影却十分迷人，仿佛是一个梦幻的世界。你那时用的是过期的电影胶卷，整整一大盘chu1理口叩足有两百多公尺，是你还在北京时托熟人从电影制片厂买来的，三十块钱，近乎赠送。那时电影制片厂只拍新闻纪录片，拍的都是革命的宣口庆，总敲锣打鼓，欢欣鼓舞，伟大领袖检阅红卫兵，氢弹爆炸成功，针刺麻醉，mao思想的一次又一次的伟大胜利。病人先zuo思想工作再开膛破腹，再不就是攀登朱穆朗玛峰，红旗飘扬在世界屋脊，都一概改用新出的偏红的国产彩色片。可你更喜爱黑白照片，没色彩的纷扰，可以chang时间端详，眼睛不疲惫。

你端详那没有色彩的村舍，灰黑瓦ding和细雨中的池塘，独木桥上的母ji。你特别宣口欢拍到的一只黑母ji，这黑家伙就在你镜tou前，啄食后抬tou张望，不明白相机是甚么玩意，圆睁睁眼望着，那发亮的圆眼睛还真让人提气，地抬tou凝视，你从中看出无限的han意。

还有一张废墟，房里chang满荒草，屋ding塌陷，一个死绝的村落，没有人再去落hu，全bu颓败腐朽了，看不出一丁点当年“大跃进”的痕迹。那年打下的粮食全上jiao了，一村人饿得都成了死鬼，也包括村里的党支bu书记，哪想得到党不仅撒手不guan，县城的汽车站都有人把守，严禁外出liu窜讨饭。再说，城里人粮食也都定量，要饭也无门。这山里大一些的孩子都记得挖过葛gen充饥，拉屎得pi眼朝上，小孩子互相用gun子拨弄，葛粉结成的屎球ying得像石子，拉回屎十分疼痛，这都是你的学生们说的，照片上自然看不出来，看到的凄凉却也美。用相机的镜tou来看，能把灾难也变成风景。

你还拍到两个可爱的姑娘，大的十八岁，小的十五岁。大姑娘侧shen沉思的样子，她爸是县城中学的教员，她爸的爸，也就是她祖父，是地主，她高中没读完便下放到这shen山里来了。小的是个初中生，爸在省城一家眼镜铺pei眼镜—当然也留不住女儿。照片上，这姑娘仰面傻笑，好像谁播到她yangchu1。她们到这山里来了一年多，村里的小学复课要教员，算是得到照顾，不用上山干活改为教书。她们听你说要带学生们来采茶高兴得不行，说那就住她们小学校里吧，再合适不过啦，有两间教室，一间睡男生，一间女生。中间的一间木板隔开，前面是她们备课改作业的房间，板bi背后搁了张铺板床，是她们的寝室，说你要来就让给你，她们可以在村里过夜。尽guan下乡前在学校的时候，没准也批斗过她们的老师，可见到你这么个从镇上的中学来的教师，竟如同遇到亲人。她们那么热情，给你蒸了咸rou，炒了jidan，还zuo了新鲜的笋子汤，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你于是拍了这张照片，她们也不像山里的女孩见举起相机就躲，倒ting大方！还摆个姿态，就在那小女子憋不住气傻笑的时候，你nie了快门。之后冲印出来，你发现那大姑娘眼睛避开镜tou，神情却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