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从家来的，”女孩说。

这姑娘值在桌边角，低，手指在桌上划。他霎时无话，闻到了她发散发的气味，冒一句：“要没甚么事就回去吧。”

“晓得，晓得，叫你们队长打条来领！”

新年刚过，他班上的一个女生打了上课铃还趴在课桌上哭，他调查原委，男生们都不说。问到班里一个小女生，才讲他们男生刚才下课时说那女生：“有甚么好神气的？到时候还不是像孙惠蓉样的，叫驼肚来就老实了，”

校长糊糊，说：“不好讲的，搞不清楚，打胎啦！是不是，这可不好剩说的。”

“谁知是你自家的，还是生产队里偷的？”

课后，他问到校长：“孙惠蓉怎么了？”

女孩缓缓低下，站在他面前却一动不动。他记得，几乎是把这姑娘推房门的，握住她结实的臂膀叫她转。孙惠蓉仍然没挪步，他在她耳边于是轻声说：“有话白天来再说吧，！好不好一.”

工分呢，哪像在学校的那时候，几好啊！”可不，这学校对她来说就是天堂了。

“回家呀！”他说。

他这才回想这姑娘来找他可能是向他求救，那事情已经发生了一.还是女孩预到要事？还是已经发生了但还没怀？要说的都没说来，而这又是无法说，都在这姑娘的神里，言又止，在迟疑中，在她上酸酸的汗味和她举止中。孙一再看房门，又看的是甚么一.她避开他的目光打量这房里又在找寻甚么？她可能有非常清楚的打算，又在那停电的夜晚不让人看见。她说了没人看见她来，显然就已经留神了，就怀有隐密要告诉他？如果他当时关上房门，不那么拘谨，她显然希望他把房门关上，就可以向他倾诉，就有可能避免这场厄运？她不要他把灯捻捻大，在昏暗中或许她才说得？或许还有更复杂的心理，好让他怜悯她，拯救她一，阻止或是预那行将发生或是已经发生了的事？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都是我自家菜园里的呀—.”

“那就回队里去，”他说。

这姑娘也一惊！站起来了。他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睛，泪晶晶的霎时就要哭了，便赶忙说：“孙惠蓉，先回家去吧—.”

孙惠蓉就再也没来过，他也没再见到她。不，他还见过一次，那是初久一。她来学校找他那晚是刚秋凉的时候，大概将近三个月之后，他从孙家门经过，这姑娘正在堂屋里，明明看见他，不像以往一定要大声叫老师屋坐，喝个茶呀甚么的，却立刻背过去，到堂屋后面去了。

“害怕一个人在仓库里？”他问，这姑娘理得更低了。

“粮油都是国家统购统销资，知不知？”

“那就时常来学校看看，又不远，回家就可来转转。”他只能这样安她。

“晓得，晓得。”

“不信，就问去呀？”

小镇上人人都知孙家的丫叫驼给糟蹋了，她妈带她去打胎了，再多就无从打探。孙家门上挂了把大铜锁。他于是去了派所，同公安员老张他也一起喝过酒。张正在训斥个卖麻油的老农，一小铁桶的油和箩筐都扣下了。

“晓得还卖？不是知法犯法？”

“问村里去，队长都晓得呀！”

“我不想回去…”孙惠蓉又坑下，手指仍在桌上划。

“问谁去？”

这姑娘抬起问：“回哪里去？”

“这同志，行行好，下回不卖了行不行？”

“这都国家有法令规定！”

“不…这…”这姑娘声音更低，也几乎碰到桌面。他凑近闻到了她上温酸的汗味，立刻站了起来，几乎有些恼怒，大声说：“到底要不要我去帮你说？”

老蹲在地上赖著还就是不走

“不是说习惯了喝一.要不要换回到那老大家去？要我去同那家人再说说，让你再回去住？”他只好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