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他好不容易终于摘除了tao在脸上的面ju，这么一张假面pi，一个按设定的格式大量成批生产的塑料模压tao子，颇有点弹xing，能撑能缩，tao在脸上总也呈现为一张正确而正经的正面人物，可以用来扮演群众角色，诸如工人农民店员大学生和工职人员，或有知识的分子bi一一如教师编辑记者，带上听筒便是医生，摘下听筒换上眼镜便成了教授或是作家，眼镜诚然可dai可不dai，而这张面ju却不能没有，扯掉这面pi的只能是小偷liu氓之类的坏分子和人民公敌。这是一个最常用的面ju，对人民普遍适用。而人民的领袖和领导以及人民的英雄则有更为夸张也更为坚ying的面ju，大概是高密度聚乙烯zuo的，用槌子都施不烂。

他把玩手上这面ju，挤弄眉眼，拿不准还能不能还原一个人正常的表情，可他又不肯再dai上新的面ju，诸如持不同政见者文化栀客预旨口家或暴发hu。摘掉了面ju的他不免有些尴尬，惶惶然不知所措，可他好歹摆脱了虚妄焦虑和不必要的矜持，既然没有领导，不受党或甚么组织的guan辖，也没祖国，无所谓故乡，父母双亡，又没家室，了无牵挂，孓然一shen，倒也轻松，想去哪里便去哪里，随风飘dang，只要人别来麻烦地，他自shen的烦恼则自个儿解决，要自shen的烦恼也放得下，就全然无所谓，都不在乎了。

他不再把甚么包袱背到肩上，也勾销了感情的债务，清算了他的以往，如果再爱再拥抱个女人，得人也喜欢，也接受他，否则至多在咖啡馆一同喝杯咖啡或啤酒，说说话，调调情，然后便各自走开。

他所以还写，得他自己有这需要，这才写得充分自由，不把写作当作谋生的职业。他也不把笔作为武qi，为甚么而斗争，不负有所谓的使命感，所以还写，不如说是自我玩味，自言口自语，用以来倾听观察他自己，藉以ti味这所剩无多生命的感受。

他同以往唯一没割断的联系只是这语言，当然他也可以用别的语言来写，所以还不放弃这语言，只因为用来更方便，不必去查字典，但这方便的语言对他来说并不十分适用，他要去找寻他自己的语调，像听音乐一样倾听他的言说，又总觉得这诏言还大cu糙，没准有一天也得放弃掉，去诉诸更能传达感觉的材料。

他羡慕的是一些演员有那么灵巧的shenti，特别是舞者，他很想也能用shenti来自由表达，随意zuo个绊子，跌倒爬起来再tiao，可年岁不饶人，弄不好伤jin折骨，舞可是tiao不动了，只能在圭呈叩中折腾，语言口如此轻便倒还让他著迷，他就是个语弓口的杂耍者，已不可救药，还不能不说话，那怕独chu1也总自言口自语，这内心的声音成了对自shen存在的确认，他已经习惯于把感受变成看星叩，否则便觉得不够尽xing，这给他带来的快感如同zuo爱时shenyin，或是喊叫。

他就坐在你面前，同你相望，在对面的镜子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