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通常并不上就回学校去，我先了县城，然后穿过那条石板街，了清朝年代修起的那个破城门，到城墙下面的小河边来。这时候，小河里也没人洗衣服，幽静极了，我先在里把染在手上、嘴上的那些野生植的绿浆洗净，然后便悄然地躺在岸边那个小石窝里了。说起来，这个小石窝也实在是个好地方。它主要好在一上：躺在里面，谁也看不见。我戏谑地在心里把它称为我的“别墅”每次饱餐了野味后，我非要到这里来静静地躺一会不可。此刻，太晒过一天的石板，还留着微微的，躺上去简直能叫人忘乎所以。再加上刚吞咽了一些野东西，肚也不太饿，这一刻时光真叫人幸福的能涌泪来。我心平气和地躺在这漫的石窝里，静静地谛听着下面琴一般悦耳的声；或着仰起脸来，望着纯净的蓝天和蓝天下那延绵不断群山。太在最后落下去之前，把那橘红的光芒淡淡地、轻柔地抹在了对面的山尖上；而所有两山之间的沟坡都已经沉浸在影中。不久，所有山尜上的那红便由低到渐渐地隐去了。大地上立刻现了一会短暂的明亮，过不多时，一切就都变得模糊起来。

县城周围这一带是偏过一两场小雨的，因此大地上还不像我们家乡那般荒凉。远远近近看见些绿颜。

事情到此实际还没有完。外班一些不明真相人听到的还是当初的传说，他们对这号事又没追刨底的兴趣，所以我的“贼名”还继续在陌生人中间传播着。生活中常常有这样的情况：人要是被扯一件丑闻中，就是后来证明与丑闻无关，但名声总还要受些损害。

我静静地躺着，怀着一超脱的心情，望着大自然的这些变化。直等到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我才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告别了我的伊甸园，在夜幕的遮掩下向学校走去。我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回校，主要是怕路上碰见认识的同学，怕他们对我外“打”又胡猜想什么。

我在城郊的土地上疯狂地寻觅着：酸枣、野菜、草，一切嚼起来不苦的东西统统往肚里吞咽。要是能碰巧找到几个野雀，那对我来说真像从地上挖元宝一样兴。我拿枯树枝烧一堆火，急躁地把这些宝贝埋在火灰里，而往往又等不得熟就扒来几吞掉了。

节气已经到了秋天。虽然不很景气的大地上，看来总还有些收获的：瓜呀，果呀，庄稼呀，有的已经成熟，有的正接近于成熟。这些东西对一个饿汉的诱惑力是可想而知的。但我总是拼命地咽着，远远地绕开这些叫人嘴馋的东西。我只寻找那些野生的植充饥——而这些东西如和空气一样，不专属于任何人。除此之外，我决不会越“雷池”一步的！不，不会的！我现在已经被人瞧不起，除过自己的清白，我还再有什么东西来支撑自己的神世界呢？假如我真的因为饥饿什么不德的行为来，那不光别人，连我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当太快要落在城西那些大山后面的时候，野菜野果也已经把肚填得差多了。这时，我就像一个嘱饱喝醉的富汉，满足地从城郊的山野吊儿郎当地往回走。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景，真想大哭一场！我在心中默默地向他们呼喊：啊，亲的同学们，我并不奢求你们的友，但你们也让我平等地生活在你们之中吧！

事情总算落石了：是可恶的老鼠把那个玉米面馍拉在这里吃了，并且还捎带着咬破了我的枕。真他妈的！人倒霉了，连老鼠也来糟践！

几个班很快去查看了“现场”据说，我的枕底下的确有玉米面馍渣。妈的，我的贼名看就要落实了！可是同时，有人也发现，我枕底下还有一些荞麦，大家再仔细一检查，发现我的枕被老鼠咬破了一个（我常饿得倒下就不想动了，从来也顾不得关心我的枕）。

饥饿迫使我赁着本能向山野里走去。

远远望见那一排排灯火通明的学生宿舍，我的心情又完全隐了压抑之中。田野里虽然空无一人，但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亲切肆的；而在人声鼎沸的那里，我知我会多么孤寂。每次，我快到学校大门的时候，我就在校门右侧远远的文庙牌坊下站一会。因为这时正百走读生们回家的时候，我怕班里的同学看见我。我孤零零地站在黑暗中，望着一群一伙的同学们从学校的大门里涌来，一路上互相烈地谈着，亲切地说笑着，有的甚至友好地手臂相攀，向灯火通明的街走去。

学一月多来，我就生活在这样的气氛中，这一切简直叫人难以忍受，但也只能默默地忍受着。我自己知，我的人格这样被践踏，并不是因为我品行不端正，仅仅是因为我贫困啊！痛苦已经使我如疯似狂。在没人的地方，我的两只脚在地上拧，踢；用拳和墙打架；或者到城外的旷野里狂奔突，要不就躲到大山沟里去，像受伤的狼一般发几声长嚎！啊，饥辘辘这也许可以熬过去，但神上所受的这些创作却是最折磨人的了！这个困难的岁月，对别人来说，也许只是经济生活上的困难时期；而对我来说，则是经济上和神上双重的困难时期。下午吃过晚饭（我只买一碗稀饭）到晚上睡觉这一段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经常饿得人心火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