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离武装并不远，我跟着她很快就到了她父母住的窑（兼他们家的灶房）。她告诉我，她父母到郑大卫家串门去了，让我先在这儿呆着，让她到外面的柴垛上去寻那把坏了的斧。在我的想象中，武装长的家并不是这个样。现在看来，这家也平常极了，和我们公社一般的家也差不多：砖砌的炉灶里正燃着很旺的炭火，上面一只铝锅哗哗的响着开，四周冒的气使整个窑有一的气息。炕上铺着双人绵羊毡；看业年月已经很久，磨损得塌塌的。两块被叠在一起，上面蒙着一块军绿毯；毯的一个破角补着一块黄布。炉台对面的墙下有两只箱，一只是木的，红油漆鲜亮；另一只是棕箱，上面隐隐约约看见“汉中县制造”的字样。窗前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竖立着一排书，许多书背上都有“必读”几个字。一副茶框架的老镜没有盒，搁架在一本打开的书上。炉台一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古旧的挂钟，钟摆在玻璃后面无声地摆动着。和挂钟相对的另一面墙上，离那个红箱尺把的地方有一个相框，里面的那个老军人大盖帽下的一双睛威严地正视着对面的挂钟；肩章上标着中校的军衔——这无疑是武装长本人的照片！

她立刻兴地笑了，一双大睛扑闪着莫测的光芒，似乎在说，看，我终于战胜了你。

现在，我并不对她这样薄的话生气了。我迟疑了一下，站住了，想对她说我愿意去，却又说不，只好不看她，对着一个什么地方茫然地了。

“你不能走，建同学，你一定得吃饭…”她的声音不那么了，但仍然很激动“我知你心里对我有看法。其实，我让你去帮灶，完全是一片好心，想不到结果是这样，伤了你的自尊心…但事后我很快就意识到我了一件蠢事。我后来打问了灶上。知你没吃饭，心里很难过，就到找你，我知你是个自尊心很的人，把饺给你包好后，就想了这个办法把你引到我们家。怕你拘束，我还把我爸我妈支到大卫家去了…”她说着，一直在里旋转的泪珠已经挂在了脸上。啊，一切原来是这样！

这真是笑话！难我了这么一扯淡事就要吃你的饭？我立刻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我似乎到自己又受了辱。我所的这事本不应该得到这“奖赏！”我开始后悔来吴亚玲家里了。本来，我能为自己终于给别人帮了一忙而到心里贴，现在又被“吃饭”这两个字败坏完了。这个局面实在叫人受不了。“不！我已经吃过饭了。”我认真地撒了这个谎，就走。我本不知吴亚玲怎么一下就横在了门，挡住了我。她几乎是叫喊着说：“不！你没有吃饭！没有吃！我全知！我伤了你的心，你恨我…”

“什么？你这个怎是个这？你看正开着，我给你下饺。我吃了你的土豆，你就该吃我的饺，礼尚往来嘛！再说，你给我帮了这么大的忙…”

我仍然沉默地走着，但心却活动开了。我真想不到吴亚玲是找我来帮忙的。而且她自己的说法，她已经找了一下午，最后竟然到这山坡上寻我来了。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事是真的，又觉得，猛然现在我面前的这件事，似乎包着许许多多一时说不清楚的内容。我承认，我的心在一刹那间受了动，她在不久前带给我的所有不愉快一下就被推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已经到学校后面的大院里了。吴亚玲赶上来和我并排走着，在明亮的路灯下侧着问我：“你倒是愿意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嘛？呀，你这个真傲！和凡人不搭话！”

柴，经常离不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不是不嫌我吃了你的土豆啦？”她在后面咯各地笑起来：“我开玩笑哩，别又恼了呀！”

窑里的摆设并不像我原来想的那么“洋气”某程度上倒像一个较富裕的农家的摆设。真的。我并且还闻见一腌酸白菜的味——但我不知这带有农家气息的味是从什么地方发的。正在我这样无聊地观察这个本县著名人家的室内景致时，吴亚玲回来了，手里提着那把坏了的斧。

我一下愕然了。我吃惊地看见，吴亚玲是那么激动，满脸通红，睛里似乎还旋转着两团亮晶晶的东西。

“你怎不坐呀？”她把手里的斧扬了扬，笑一笑“我们城里人真是十足的笨！你看，就这么个简单营生都不了，…噢，你拾掇，我给你倒！”

不用说，我不用灰之力很快就把斧好了。吴亚玲接过去看了看，也不说什么，漫不经心地把它丢在了灶火圪里，招呼着让我喝。“不，我不喝。我走啦。”我摇了摇，说。

我到自己的整个都在剧烈地哆嗦着，忍着没有哭声来！我只简单地对她说：“吴亚玲，请你原谅我。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去…”我匆匆向院的大门走去。迎面旋转着的两颗大红灯在里像两团模模糊糊的火焰，止不住的泪在脸颊上刷刷地淌下来了…

我的嗓门早已被一团火辣辣的东西堵了。

我很拘谨地从她手里接过斧。斧实际上只是楔掉了下来，楔去就行了。我真不相信武装长或者他的女儿就连这么个简单活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