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县委宣传推着自行车来到街的时候，突然看见五叔正站在前面的一个街角上，手里提一大包菜，笑嘻嘻地招呼我。他走过来，对我说：“这包菜你带回去吃。你们大城市人吃菜。我知你们村菜缺！”

“是。”我说。“方便的话，你以后见了胡经理个话，如果公司有转正指标，让他考虑一下我那小，他已经当了三年合同工了…”一说不的滋味顿时漫上了我的心。

下正是夏末初秋，市场上的蔬菜看来还不少。集的菜都是架车拉着。私人的就可怜了，只是筐里担一——

“没什么…听说副公司的胡经理是你中学的同学？”

那老汉惊讶地对我说：“啊呀，你就是侯家坪那后生？常听你五叔说，你在省里坐大官着哩！”

我只好苦笑着接受了他的馈赠，并且世俗的一对他说：“五叔，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助的，你就言传一声。”

我环着难以名状的心情离开了县城…

五叔从菜车里捡了七八个好的茄，扔在了刘主任的菜篮里。“秤一秤…”那人不认真地说。

“想买几个茄。”那人说。

我这样盘算着，便跟五叔来到了菜市场。

我现在才明白，五叔从公社里来缠上我，一直绕了这么大个弯，在最后一刹那才把圈在了我的脖上。他的手腕之明，多么叫人惊叹——这就是年不正常的社会生活所培养来一些农村的政治家！

“秤甚哩！你拿去吃就是了。几个烂茄值几个钱！”五叔慷慨地说。“…最近门市了一批山西柳林瓷，质量实在好。你要的话，来…”刘主任没掏钱，撂下几句话就扬长而去了。这把戏实在叫人看着不顺。我假装去看别的菜摊，稍稍躲开了五叔。但是我不时看见有家属去五叔那里“买菜”们一般都不掏钱，家属们一般象征掏钱。这些人看来都和五叔惯熟了，以前明显都已经吃过他的甜，他们也都给他吃过甜。我才想起五叔从大街上走过时，为什么有那么给他打招呼。我同时也想到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他很少山，却比他哥——我的姑夫光景好。这就是秘诀。当大家在一块吃锅饭的时候，有些人是可以从锅底捞稠的吃，而另一些人只能喝清汤。不一会，那个寻我姑夫的老汉转回来了。但我姑夫没来——他显然没来赶集。我于是过去对五叔说：“我去买些心，给我姑和夫捎回去。你给他们说，这回我时间，不能去看望他们，下回回来一定去。”五叔说：“既然是这样，那我带你去买。我大儿就在副门市上，你可以认认他。我那儿是个窝货，以后说不定还要麻烦你帮扶哩！”五叔很快领我来到副门市，他儿一一个哥地称呼我。我买了几斤心，还想买两包好烟，但门市上没有。五叔的儿很快跑到后面的库房里，给我拿了整整一条“牡丹”牌香烟。我把心和烟给五叔，就向他了别，然后去县委宣传借自行车，准备回家。

这是自留地的收获。乡下人就靠这菜卖几个钱，才能把油盐酱醋买回去。五叔领着我在菜市上串了一阵，也没找见我姑失，却碰见了他们村卖菜的。菜是大队集的，由一个我太熟悉的老汉在卖。五叔问那老汉见没见我姑夫赶集，那老汉了说不清楚。“脆，”五叔对那老汉说：“你到其它再给我看看去，菜让我照料着卖一阵。你如果见了我哥，就说侯家坪他侄君娃在这里等他，让他来见一面。”

“我把钱了。这是我送你的！”他大声喊着说。

我怎样推让都不行。五叔打架一般推开我，把那包菜绑在了我的自行车后架上。我看不行了，就掏钱给他。他一下生气了，说：“哈呀，你这娃娃怎这么见外！”

。但我不能同意五叔对我姑夫的攻击。我姑夫是个务实的庄稼人，土改和合作化时，都是村里的积极分。他一辈反那些里胡哨的事。至于谋光景，这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呢？一个庄稼人谋光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知，姑夫尽谋光景，但前多年的光景可实在不太好。粮没粮，钱没钱，尽是熬煎。大儿算是成了家，已经另开过日了。还有一个儿连媳妇都没订下。而今农村娶个媳妇，少说也得七八百元钱。父两上在他里拼命劳动一年，也分不了几个钱。姑夫和姑姑的发旧在前几年就愁白了。我真不理解五叔为什么不能谅他哥的难。五叔的人也不少，难这几年他的光景就好过？

我只好对他笑了笑。那老汉走后，我就在菜车旁和五叔闲聊了起来。

我说：“菜是队里的…”

这时，有个模样的人来买菜。五叔对那人情地招呼：“刘主任，你要甚菜？”

五叔又一次和我烈而长久地握了手，这才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