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希望他们不要来！

我问五叔：“我姑和我姑夫来了没？”

上午九左右，县上的小车把我们直接送到张家堡大队的小学校。从吉普车上下来，第一个迎接我们的就是五叔张志，他穿一净的蓝制服，脸上的胡茬刮剃得净净，满脸喜气洋洋，就像农村过红白事的主事人迎接宾朋好友一样迎接了我们。五叔长久地握着我的手，摇着，说着：“哈呀，君娃而今息成个大人了，这是咱整个大河川的光荣！小时候我就看你将来不得了…想不到你今天亲自来了，请你好好检查指导我们的工作！本来你五叔没把工作好，可县上给我带面，要在咱这里开现场会，还有你们大记者灵来了，哈呀，真是…”自童年以后，我好多年都没见五叔了。他看来还不显老，红光满面的，穿罩和发的式样有像脱产。

这家伙竟然从后台拿一把土三弦，叮叮咣咣地弹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我的三弦就是机关枪，对准孔

“不行！不行！”五叔兴奋地笑着，说：“请县上领导和报纸的同志多批评！多指导！”

五叔打发周围几个年轻人去找，说他还忙着哩。他匆匆和我握了手，到人群前扯嗓吆喝去了。

我的“嗡”地响了一声。

我对姑姑说：“你年纪这么大了，来这里什么？你老人家快回去！”“唉…不敢嘛！说这是中央的命令。你姑夫是个犟板，着不来。我总得来嘛。你弟弟是村里的团支书，的怕给娃娃造罪…”表弟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低倾着。

姑姑和表弟都一下吃惊地望着我。

我的心情很不好，但装笑脸和众人应酬。

“你可不知情，听说你们上面的人要来，村里的人已经七作天不山劳动了，地锄不开，今年下来什么呀…你不是外人，姑姑敢说这反动话哩…”姑姑用手着角的泪，难受地说。“那你们不能不搞这赛诗会吗？”我对表弟说。

姑姑被表弟引来见我了。老人家双手拉着我的手，泪直淌，一句话也说不来。

这，五叔在台上吼叫着让人安静下来，说赛诗会就要开始了。县政工组长过来招呼让我到“主席台”前去就座。

我们拉扯了一顿客气话后，县政工长给我和我的同行介绍说：“张志同志是张家堡大队的书记，抓政治思想工作的一把好手，每次运动都是县上的先。这次学习小靳庄，他们行动快，工作搞得很…”

“妈！你不要说了…”表弟胆层地望了我一。

这时候，整个学校院里都挤满了庄稼人和小学生。教室门前已经搭起了一个台，台下面，一长溜学生娃的课桌上都蒙着一些门帘和床单一类的东西，上面放着瓶和茶缸、香烟。第家堡许多上年纪的人小时候都认识我，现在纷纷过来，又拘束又亲切地挤前来和我说话。

我一下意识到，我说了一句边的话。他们怎能不为我的话而惊呢？我不正是来采访他们队的“先事迹”吗？我怎么能在此时此地说这样的话呢？

不远，赛诗会完了，小车还可以把你顺路送回家。”

五叔说：“你姑来了，她今天还要上台念诗哩！你姑夫没来，说病了。我知他装病。他虽说是个党员，这几年革命差得太！”我此刻对五叔非常反。由于我的份，我不能什么。我对五叔说：“你帮我找一下我姑。”

我一时很难对他拉说清楚我的心情，只好沉默地面对他们惊讶的神。“是你五叔胡成哩！这多年一劲这运动那运动，得村里人粮没狼，钱没钱，说是下一公窑奖状！奖状能吃吗？唉？世事越闹人越糊涂了…”

张家堡，不就是我姑家的村吗？除过我们村，那就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了。小时候，我曾在那里度过许多妙的日。前多年回了几次家，总想着要去看看姑夫和姑姑，结果总是七事八事的没去成。想不到这次竟然是因为这样的机缘使我能有机会重访久别的张家堡。

姑姑只好对我说：“会完了一定到姑姑家去，你姑夫常想得念叨你哩…”我说我一定要去的。我和姑姑、表弟了别，就跟随政工组长来到“主席台”前坐下来。五叔开始在台上讲话了。想不到他这几年锻炼这么好的才。他从世界革命说到中国革命，从省上说到县上，又从县上说到张家堡，向众乡党说明评法批儒和学习小勒庄的伟大意义，并且还背了几句“圪塔纲领”（《哥达纲领》）里的话，他说学习小靳庄经验要掀起一个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接着他臭骂一了通两千前的死人孔老二，然后宣布“三赛”会开始。他说第一个节目由他自己来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