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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冬1-5(2/10)

“不许摸嘴红(抹红),(饰)…”

手指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缩了回来,先于意识,象是到了烧红的铁簪。

就中学生的日常常规,学校规定了二十七条,比袁世凯签给日本的二十一条还多六条。本来这些东西是没人想记,也没人记得住的,但经胡校长抑扬顿挫的女音读来,其中的两条便在学生中广为传,成了典故。

“男生发不可过发髻,女生不可留披肩发、卷发、发…”

倒不是觉得这行为有什么值得惭愧或有失统,只是从小养成的一个习惯,对于自己喜好的事,总希望它意识不到我的存在,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好。这样就能在这本已难得的好上面加上一个更加难得的形容——真。比如小时候,蹑手蹑足走近立在翠苇上的红蜻蜓,盘坐在地上,盯着它,蜻蜓仿佛看了我一,之后就忙自己的去了,象是把我忘了。

现在,是它,是充溢着力,动着异彩的发又退回去了,退从窗泻下的那款光里。它久久不再摆回来,只随着她写字时的抖动在光里漾,仿佛在光里漂洗着,久久,我惊喜地发现它被洗成了墨绿,是夏天禾苗疯长时的那绿,仿佛能挤油来,仿佛是透明的,清得波能直渗到底,仿佛又将一分光散开去,周围一片绿莹莹的,耀得光不敢直,微合,每一发闪起一串七的小光圈,汇拢来,聚成秋夜墨绿的星空。

其二是学生们遵守最好的,大家都保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面包。而关于发的其一执行得最差,那规定说白了,就是男生要刮透明度来,留耳朵好听话,留睛好看书,而女生呢,简单脆一,就是“不可留发“。

一个极偶然的动作里,摸着了自己的发,之后渐渐在这摸搓中,又能睡了,可还是觉着没有以前酣畅,香甜,舒适。

她现在俯回去了。不,不是她,现在跟她没关系,我不知她是谁,这无关要,象很久很久就开始了的一样,我她们,偷偷瞧着她们,在她们面前一些仿佛多余的事情,不因为她或她是谁,只是因为她们不是别的,而仅仅是女孩而矣。我的不是她们,偷偷瞧的也不是她们,而是她们修直的,柔细的腰,隆起的,白白的颈项…但绝不是她们,至少绝不是她们脑里的思想。

我听到力在召唤,我知我的手指现在想什么,我看着它微微颤抖着却又极为轻巧,绝无声息地移开桌沿的铅笔盒,自己占了那个位置,几个指尖着,象是张不安地敲打着桌面。它们想摸摸那发,不,它们没有这份勇气,它们在等待,等待发自己过来。漫长,漫长,忽然间,它们仿佛有意识地静下来,我看见发丝涌来了。如雨,如风,手指颤得更轻微而节奏却更快了,在接的一瞬间,嫣然红了起来,痉挛似的,错落有致或直或曲地合成一朵,恰同被了,风醉了的。一味觉随之传遍周,满足便充胀开来。指尖又动了起来,这回却是轻柔而富有韵味,着桌面,仿佛桌面是一张无弦的瑶琴,平静地候着下一个回。

接着是椅的前带着颓然地向地板,

睛现在看到的,聪明的女孩们在条文卡下的窄得不能再窄的允许范围里,象文革里提倡的“粮细“一样,充分发挥了自的主观能动,展示博大的想象力:原来松松散散披在肩上的,用宽宽的果绿或是宝石蓝的发夹拢在一起,的瀑下去。额前疏疏的半帘刘海儿,疏疏的弯着,总让人有一的冲动。脑后的发边,一个再剪半个,让其向内微卷,凸张红的脸。独编的小辩儿顺在耳边,缀在梢上一朵嵌着珠的藕荷小绢…事因难能,所以可贵,在米粒上雕大象是艺术,而给大象上涂满米粒,无论如何说不上是本事。因此,她们就越发可了。

渐渐摇到朦胧灵动,开始偷偷潜游向它想去的地方。

突然一只小手似无意的在过,凝滞的生生地被刮断,发断裂的声音。

觉中,这发那么优地开在她们上,宛如一朵朵似的招展,在沉的空气里,开向往。每一朵都那么丽,那么神奇,使她们每一个都得象天上风啜的天仙,得让人恐惧,让人不敢接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发就怀有一特殊的情,觉得它里面有一幻般的引力,象野草、庄稼一样,有生命,有自己的生生死死,只是寄居在人的上,与人彼此独立。很小的时候,和妈妈、一个床睡,手总要搓着妈妈光极了的发,才能酣然睡。妈妈有一次无意问我为什么夜里老揪她的发,我没回答,找了另外一个极小的理由,和妈妈莫名其妙地大闹了一场。长大了,一个人睡在一张床,开始的好几天,晚上总是睡睡醒醒,一也不安稳。有时翻个,手不由自主地一搓动,没有那觉,睛睁开来,窗外星月恬静浮在天上,好象知自己为着什么,向着什么闪烁。和它们一个挨一个地对,恍惚就是一夜。后来找了块绸,毫无用

光在一朵朵发动,最后集中到了面前徐盼的上:黑黑的长长的发用同样长的细红绸条系了,甩在后面,抬起来的时候,发长长的末梢能搭到我桌的前沿儿,疏疏地散开,就势轻轻向上撩起,黑亮着,放动着生命的光泽。这光泽,我只还在两三个月前见过。随着发主人抄笔记时的抬,那黑黑的向我招摇舞动,在中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越来越迷离,显示夜包裹的松涛,再是飞拍岸的狼,终是满不见天不见地不见我的厚厚的云雾,冲走了所能看见的其它一切,弥了我的,拉上了心的窗布。一涨一落,满耳蜂鸣,只是它开的风声,只是它摆到桌沿的撞击声,只是它在桌面拂蹭的声,一切都大得惊人,大得仿佛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满鼻是它渡过来的绝不是人能造来的那幽微断续的奇香,香气很薄,很淡,可我仍被它浮了起来,既而,是空气的窒息,我又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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