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倒忘了。"顾老太太笑："这孩记倒好。"她们再也想不到，她所以记得的原因，是因为她小时候恨豫瑾夺去她的姊姊，她知他不吃辣的，偏抢着替他盛饭，在碗底抹上些辣酱。他当时总也知是她恶作剧，但是这小事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当然忘得净净了。他只觉得曼桢隔了这些年，还记得他不吃什么，是值得惊异的。而她的声容笑貌，她每一个姿态和动作，对于他都是这样地熟悉，是他这些年来魂梦中时时萦绕着的，而现在都到前来了。命运真是残酷的，然而这残酷，受者于痛苦之外，未始不觉得内中有一丝甜的滋味。

世钧没说什么。走到-堂，他向她，简短地说了声"明儿见-，转过来就走了。

曼桢果然跑去许久，还没来。豫瑾本来在那里猜测着，她和她这姓沈的同事的友谊不知到了什么程度，现在可以知了。他有然若失，觉得自己真是傻，见面才几天工夫，就容许自己这样胡思想起来，其实人家早有了人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她们的思想都朝一条路上走。还是顾老太太嘴快，先说了来，："其实曼桢跟他也是一对儿。"顾太太低声笑说："是呀，要是把曼桢给了他，报答他这一番情意，那就再好也没有了。可惜曼桢已经有了沈先生。"顾老太太摇摇，："沈先生的事情，我看也还没准儿呢。认识了已经快两年了，照这样下去，可不给他白耽误了！"顾太太虽然对世钧这态度也有些不满，但是究竟是自己女儿的男朋友，她觉得她不能不替女儿辩护，便叹了气，："沈先生呢，人是个好人，就是好象脾气有不快。"顾老太太："我说句话，这就是-骑着茅坑不拉屎！-"说着，她呵呵地笑起来了。顾太太也苦笑。

曼桢把一杯茶喝完了就走了。豫瑾却一直有些惘惘的。过去他在顾家是一个常客，他们专给客人使用的一上方下圆的老式骨筷，尺寸特别长，在手里特别沉重，他在他们家一直用惯这筷，现在又和他们一门老幼一桌吃饭了，只少了一个曼璐。他不免有一沧桑之，在那黄黯黯的灯光下。

豫瑾在乡下养成了早睡的习惯，九半就睡了。顾太太在那里等门，等曼桢回来，顾老太太今天也不瞌睡，尽坐着和媳妇说话，说起侄女儿的生前，说说又掉泪。又谈到豫瑾，婆媳俩异同声都说他好。顾太太："所以从前曼璐他们爹看中他呢。──咳，也是我们没福气，不该有这样一个好女婿。"顾老太太："这事情也都是命中注定的。"顾太太："豫瑾今年几岁了？他跟曼璐同年的吧？他耽误到现在还没结婚，我想想都觉得不过意。"顾老太太："可不是吗？他娘就这么一个儿，三十岁了还没娶亲，她准得怪我们呢。死的时候都没一个孙给她穿孝！"顾太太叹："豫瑾这孩呢也是太痴心了。"

他们办公室里现在改了规矩，供给午膳了，他们本来天天一同去吃小馆，曼桢劝他省两个钱，这一向总是在厂里吃，所以谈话的机会更少了。曼桢觉得这样也好，在形迹上稍微疏远一。她不知情这样东西是很难理的，不能往冰箱里一搁，就以为它可以保存若时日，不会变质了。

他临走的时候，曼桢送他来，便又告诉他关于豫瑾和她姊姊的一段历史，："这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他一直没有结婚，想必是因为他还不能够忘记她。"世钧笑："哦，这人还这样情丰富，简直是个多情-！"曼桢笑："是呀，说起来好象有傻气，我倒觉得这是他的好。一个人要不是有傻气，也不会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去办医院。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杰民向来喜在饭桌上絮絮叨叨说他学校里的事，无论是某某人关夜学，还是谁跟谁打架，他总是兴奋地，气急败坏地一连串告诉他母亲。今天他在那里说他们要演一戏，他在这戏里也要担任一个角，是一个老医生。顾太太："好好，快吃饭吧。"杰民爬了两饭，又

豫瑾住到他们家里来的第三天晚上，世钧来了。那时候已经是晚饭后，豫瑾在他自己房里。曼桢告诉世钧，现在有这样一个人寄住在他们这里，他是个医生，在故乡的一个小城里行医。她说："有几个医生肯到那苦地方去工作？他这神我觉得很可佩服。我们去找他谈谈。"她和世钧一同来到豫瑾的房间里，提许多问题来问他，关于乡下的情形，城镇的情形，她对什么都到兴趣。世钧不免有一本能的妒意。他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不过他向来在生人面前不大开的，所以曼桢也不觉得他的态度有什么异样。

星期六，世钧照例总要到她家里来的，这一个星期六他却打了个电话来，约她去玩。是顾太太接的电话。她向曼桢嚷了声："是沈先生。"他们正在吃饭，顾太太回到饭桌上，随手就把曼桢的碟盖在饭碗上面，不然饭一定要凉了。她知他们两人一打电话，就要说上半天工夫。

这以后，世钧每次到她家里来，总有豫瑾在座。有时候豫瑾在自己房间里，曼桢便把世钧拉到他房里去，三个人在一起谈谈说说。曼桢其实是有用意的。她近来觉得，老是两个人腻在一起，度一天天往上涨，总有一天他们会不顾一切，提前结婚了，而她不愿意这样，所以很迎有第三者和他们在一起。她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但是世钧当然不了解。他到非常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