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心盘着那炽的大石，时而劈下一小块来，掷给下首的月香。月香把那些小块一一搓成长条，纳木制的模型里。他从容得很，放了去再捺两捺，小心地把边上抹平了，还要对着它端详一会，然后翻过来，在桌面上一拍，把年糕倒了来，糕上就印上了梅兰的凸纹，桌上有一只旧洋铁罐，装着一罐胭脂。她用一支五板鹅扎成的小刷蘸了胭脂，在每一块年糕上随意地三，就成为三朵红梅，模糊地叠印在原有的凸凹纹。阿招闹着要由她来梅，她说也会，但是桌太了，她够不着。

最后王同志终于转过脸来望着她，冷冷地说“你早为什么不说？日声声说一个钱也拿不。对自己的政府都这样玩手段。现在的政府是人民自己的政府了，你们这些人到什么时候才觉悟呵！还是这样不坦白！”

月香送王同志去，送到院外面，站在大门看着他走另一人家。她突然觉得一阵疼痛，发被人一把揪住了，往后面一拖。金连接几个耳刮，打得她前发黑。她拼命挣扎着，闷声不响地踢他，咬他。她没有叫声来，怕王同志没有去远，或者会听见。

昂昧撕昧耍金！”谭老大连声说。“有话好说！君动，小人动手。”

八氖斤年糕，快好送了去——至迟后天一早要送到。你要好好的跟他谈谈，纠正他的思想。他今天这态度非常不好。”

罢饨鸶就是脾气不好，”谭大娘说。“别受了气来，不该拿老婆气。”

他下手那样重，月香虽然极力忍着，也哇的一声叫了来，谭老大走过来劝解。谭大娘也来了。自从上一次和月香吵架，被老打了一顿，她这些天都没有和月香谈过。但是她今天也跑过来劝架，因为她向来是个心人，无论谁家了什么岔，永远有她在场。而且这是一件愉快的事，看着一个敌人饱受羞辱，也就像自己那天一样地当众被羞辱。

笆堑模是我不好，王同志。他是真的不知。是我瞒着他留下的一私房钱。”

安环缸自闾Ａ耍”她自言自语他说，很短促地笑了一声。她把孩也叫了来，给她也地抹上一脸胭脂。那天晚上她们母女俩走来走去，都是两颊红艳异常，在灯光下看，似乎喜气洋洋的。倒的确是一新年的景象。

第二天他们天一亮就起来，磨米粉年糕。古老的石磨“咕呀，咕呀”响着，缓慢重拙地，几乎是痛苦地。那是地球在它的轴心上转动的声音…悠长的岁月的推移。

剩这一了。”王同志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的拍着桌向金叫喊着。他让她站在旁边等了许久；金向她瞪着睛看看，仿佛恨不得把她当场打死。

年糕终于全好了，搬到屋里去，叠得地晾它，大家忙着去数一共有多少条，计算着斤两，院里冷清清的，一支红蜡烛剩半截，照着那桌上空空的，就剩下那只乌黑的洋铁罐，里面用浸着一块棉胭脂。月香走过来把那块淋淋的红棉捞了来，在她的腮颊和上一阵，然后把手心在脸上，把那红抹匀了。

磨米粉来，又年糕，整整忙了一天。到了晚上，他们把一张桌搬到院里来，板桌中心着一支蜡烛，大家围着桌站着。金两只手搏着一只火的大白球，有一只大西瓜大，他哈着腰，把球来去，得极快，上带着一奇异的微笑，全神贯注地在那上面，仿佛他所的是一.最艰辛的石工，带有神秘意味的——女蜗炼石，或是原始民族祀神的雕刻。

吧倌猛跬志来吓唬我！”金越发拳打脚踢起来。“今天非揍死她不可！让她上妇会报告去！我不怕！”老夫妇俩好容易把他们拉了开来。金气烘烘地从大门里走了去。

月香一句话也不说，蓬着坐在地上噎噎哭着，嘴角涔涔地下一缕血来。谭大娘把她搀到屋里去，她面朝下向床上一倒，伤心地大哭起来。

谭大娘也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夫妻打架是常事，你也犯不着跟他认真。夫妻没有隔宿仇的。”然后她俯下来凑在月香耳边低声说“也不是你们一家的事。我们比你们还要吃亏。我们那只猪还不是送给他们了。要钱，我们拿不来，叫我们去问亲戚借。‘你媳妇不是有个妹嫁在镇上么？’——他妈的，什么都知！现在她到镇上去找她妹去了。要是借不到钱，又不知怎样。”她叹了气，弯下腰来。掀起衣角来睛。“唉！不容易呵，今天过不到明天！”月香只是伏在床上，哭得两只肩膀一耸一耸的。她哭得天昏地暗，仿佛她被泥土堵住了嘴，活埋在一座山底下了，因为金不了解她。

但是金不这些，一面打，一面就声骂了起来“算你有钱！算你有钱！老不希罕你那几个臭钱！我正在那儿说没有，没有，你那儿就捧来了，当面给我打嘴！不是诚心跟我捣，下次再要，我看你拿什么来！害死人！今天下揍死你，我不是人养的！”

昂媚胁挥肱斗！好了好了，金！别让王同志听见了！”谭大娘最后这句话实在有失言，等于火上浇油。也许她是有意的。